第55章 第 55 章 蕭秋折

張攸年此言一出, 晚青妤整個人都怔住了。她萬萬沒想到,這番話竟會從一個七尺男兒口中說出,尤其還是在他剛剛封官加爵、春風得意之時。

從前, 她只當張攸年是個膽小懦弱之人, 畢竟他出身寒微, 家中世代為平民,母親更是他父親花錢買來的。

他幼時家中貧苦, 母親病重, 父親無錢醫治, 只得帶著他們母子二人, 從洛州一路逃荒至京城, 投靠親戚。誰知那親戚因賭博敗光了家産,無力接濟他們。

張攸年的母親未能及時得到醫治,最終在大雪中離世。年幼的張攸年只得隨父親在京城四處漂泊,幸而被晚青妤的外祖父瞧見,將他們接入喬家大院,並給張攸年的父親安排了一份差事。

張攸年的父親為人老實勤懇,在喬家大院做事盡心盡力, 漸漸將張攸年拉扯長大。

但張攸年的身份終究與旁人不同。

彼時,晚青妤的父親已是太保大人,名震京城,她自幼錦衣玉食,身份尊貴無比。

而付鈺書家中世代書香,亦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貴公子。

晚青妤的兄弟們, 乃至那些表親,無一不是身份顯赫之人。

張攸年便是在這群人中長大,眼見他們身著綾羅綢緞, 享用珍饈美味,而自己身為喬家大院的下人,只能穿粗布麻衣,吃尋常飯菜。

父親節儉度日,一心想著攢錢為他日後娶妻置業,以及供他讀書,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出人頭地。因此,當初張攸年連幾枚零花錢都沒有,即便是晚青妤哭鬧著要吃甜品時,他也掏不出一份酥酪的錢。

要說他心中沒有羨慕與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他自幼便清楚自己的身份與處境,明白自己將來會過怎樣的生活。因此,他格外珍惜每一個學習的機會,刻苦用功,從不敢奢望那些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用了十餘載光陰,方走到今日這一步。而這一步,並非一步登天,不過是身份上多了一層加持,令他顯得光鮮了些,與那些曾經高不可攀之人,似乎有了平起平坐的資格。

然而,他心中自有分寸,即便如今做了官,也絕不會因這微末的身份去強求那心心念念之人。更何況,他深知晚青妤與蕭秋折之間的關系。

兩年前,他親眼目睹了晚青妤、付鈺書與蕭秋折三人之間的糾葛,最終三人皆陷於痛苦之中,誰也未得償所願。

就連晚青妤與付鈺書曾經的那份美好,也破碎殆盡。

他是從這些情愛紛爭中走過來的,深知直到如今,這些情感依舊如亂麻般糾纏不清。

他明白,喜歡一個人,並非霸道索取便能得到。畢竟,如付鈺書那般優秀且執著之人,尚且未能得償所願,更何況他這般身份卑微之人,又豈能輕易如願?

對方還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且流著皇家血脈的蕭秋折。

即便強求得來,若得不到心,又有何意義?譬如蕭秋折,兩年前雖得了人,可這兩年來,他可曾得到過晚青妤的心?若真得了人又得了心,晚青妤又怎會在山中獨居兩年?

所以,只要最終能有結果,過程如何,倒也無所謂。

找準自己的位置,努力爭取便是,或許上天垂憐,真能得償所願也未可知。

張攸年素來是個清醒且聰慧之人,深知此時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他早料到晚青妤會有這般反應。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春日裡的風聲輕輕拂過。晚青妤仍用那驚詫的目光望著他,半晌才低聲道:“你……是在說笑吧?天色已晚,我該回府了。”

張攸年卻抬手攔下她:“我還有話要說。”

晚青妤知曉他的話尚未說完,可她不願再聽,一絲一毫也不願。她轉過身來,神色鄭重地對他道:“我不清楚你是否在說笑,但這樣的話,往後莫要再提了。你如今身份不同,日後前程似錦,自會受人敬重。尋個門當戶對的姑娘,生兒育女,在京城立足,行善積德,為百姓謀福,將來必成一代英傑。”

“張攸年,我們是一同長大的。這些年,我知你如何走來。其實,我們從未將你視作喬家大院的下人。在我們眼中,你便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你有過美好的童年,也有過坎坷的經歷。你飽讀詩書,吃苦耐勞,為人本分。人生來本是平等,除卻身份加持,並無不同。一切的一切,皆需靠自己的努力去換取。”

“我雖無法體會你過去的生活,但你日後卻能完全體會我們曾經的日子。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哪有如你這般說笑的?即便以你如今的身份,也該尋個官宦家的小姐。你本就是個優秀之人,日後娶妻生子,待她好一些,夫妻和睦,日子自然美滿幸福。有些事已然亂作一團,聰明人該避之不及,哪有往裡跳的道理?”

這便是晚青妤,無論何時都清醒自持,從不咄咄逼人,言語間亦無半分輕蔑。

她身上的那份從容與溫婉,是旁人難以企及的,亦是天生自帶的光華。正因如此,她才如此令人傾心。

這份美好,他在角落裡默默注視了十餘年,卻從未有一刻屬於他。如今這番話,她是說給他聽的。

他聽完,心中五味雜陳,低頭輕笑一聲,道:“我並非說笑,我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正因不願給你添麻煩,所以我什麼都不要,我不要名分,亦不會娶妻,只願與你在一起。從前我沒有資格說這話,如今……總該有了吧?”

晚霞將要淡盡。

晚青妤抬眸望向他,眉頭微蹙,神色認真:“你說出這番話,便已是給我添了極大的麻煩。你該明白,這般形式的在一起,只會害人害己。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這兩日,你與張伯伯便搬出喬家大院吧。外祖母這裡,我會好生照料,往後……便不勞煩張大人了。”

晚青妤那一聲“張大人”喚得極是生疏,語氣裡還隱隱透著幾分不悅。

張攸年聽完這話,倒也未動怒,她這般反應全然在他意料之中。他默然片刻,低聲道:“搬出去的事,回頭我自會與外祖母商議。天色已晚,可要我送你?”

他依舊溫聲詢問,彷彿方才的對話未曾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