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沉聲道:“胡都指揮,咱們有十五年沒見了吧?……你也老了。”胡俊轉過頭看著鄭和,見他雖然剛過五十,也已經兩鬢斑白,想必幾番下西洋,海上歲月操勞過度所致。心裡不禁一顫,但他生性倔強,豈會輕易認錯,冷聲道:“多謝關心!我早就不是什麼都指揮了。當年失手,胡某已存必死之心,今天有幸還能和總兵過招,雖死無憾!”

王厚見兩人神情複雜,略一遲疑,還是走過來,問道:“總兵,是否現在就開始?”鄭和點頭道:“好罷!胡俊,十五年前,你武功遜於我,聽說這十五年,你在避役島潛心武學,不僅破了‘無所迴避’陣,還創出‘辟邪劍法’,今天就讓我來領教領教……王將軍都和你說清楚了,咱們已經不是同僚,你大可以放手一搏。”

胡俊昨晚兩次敗在王厚手裡,輸得讓他莫名其妙,因為僅僅一個月前,王厚還被他綁到避役島上,全無反抗之力,所以昨晚他被關在“天元”號一層底下的房間裡,暗自痛恨自己過於輕敵,連“辟邪劍法”都未曾施展。

不久前,胡俊聽王厚說起師父臨死時的情形,悲痛不已,一心只想追隨師父而去。後來王厚所言,“我現在能幫你的,就是在最後時刻,有機會讓你和鄭總兵全力一搏”的話,激起他本就倔強的性子,此時鄭和的一番話,更增添了他的鬥志。啞著嗓子對王厚道:“借我一把寶劍!”

“兵刃已經備好,鄭總兵、師兄,請跟我來。”王厚領著兩人到了臺前,臺子只有一人多高,臺沿上放著幾柄寶劍,胡俊從中挑了一柄。鄭和以“四海平波腳”為絕學,身上從不帶兵刃,但他知道此戰不能大意,赤手空拳肯定要吃虧,他戎馬一生,擅於長槍,當即招手叫來旁邊的一個士兵,拿過士兵手中的白蠟槍,躍上擂臺。

王厚見狀,一式“天與水相通”,伸指虛按在胡俊的膻中穴上,一個月前在翠藍島上,他曾以此式解開喬琳被封的穴道,此時內力完全恢復之下,更是水到渠成,彷彿一拂之下,旋即解開“恨別點穴手”。胡俊臉色一變,王厚解穴手法令他覺得不可思議,不僅沒有性別之虞,還是舉手之勞,不過大戰在即,無暇多說,衝王厚一抱拳,縱上擂臺。

喬琳、百合仙子手拉手走了過來,武當七子也湊到臺前,李興早就吩咐士兵把守四周,防止閒人闖入,所以場地上反倒空蕩蕩的。

擂臺二丈見方,用毛竹搭建,走在上面富有彈性。胡俊寶劍斜指向下,鄭和則橫槍身前,二人相持片刻,胡俊一挽寶劍,叫道:“流星飛墮!”身子拔地而起,真如流星一般,急速衝向鄭和。

鄭和不慌不忙,長槍回收,雙手緊握,一抖之下掃出一片虛影。胡俊早有防備,寶劍靈巧運轉,磕開長槍,身在空中,並不強攻,而是一個斜掠,借勢滑向對手的左邊。槍劍相碰之際,鄭和身子橫移,接著一式“平心靜氣”,也不搶攻,護住門戶。

白蠟槍是以經過四五十年甚至更長時間精心培育的白蠟杆作槍桿,為大明士兵常用兵器,船隊士兵的白蠟槍更是精挑細選,具有“堅而不硬、柔而不折”的特點,普通刀劍根本無法傷及,槍桿長近一丈,“一寸長一寸強”,尤其是在鄭和手裡!

鄭和這一招“平心靜氣”本是“四海平波腳”的招式,此時,他將腿法融入槍法之中,更顯非凡威力。只是他對胡俊的招式不熟,打鬥之前就在尋思:既然王厚都非常看好胡俊的“辟邪劍法”,那絕對不容輕視。剛才一個照面,他就發覺胡俊的招式靈巧多變,如流星劃過天空;又有凝重樸實之感,如流星撞擊地面,絲毫沒有花架子,不禁暗暗稱奇。

胡俊本來對鄭和的武功並不陌生,但還是第一次見他使出槍法,剛才以“流星飛墮”試招之後,不敢貿然進攻,雙方全神貫注地等待時機,頓時,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隱隱傳來的海lang聲,更扣人心絃。

臺前,王厚、喬琳、武當七子和百合仙子,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十人一眼便看出臺上勢均力敵,誰勝誰敗可能更多的要憑運氣。喬琳頓時心懸了起來,她痛恨胡俊,不僅是因為昨晚他與古怪王子狼狽為奸,而且還在翠藍島上輕薄過她,所以十人當中,只有她最希望鄭和能殺掉胡俊,碰了碰身旁的王厚,問道:“幫主,總兵能勝嗎?”

王厚眼睛望著臺上,應道:“現在還看不出……”話音未落,就見胡俊再次躍起,口中叫道:“飛燕穿柳!”寶劍與身體一字平行刺出,身在空中,卻突然一個轉彎,避開長槍,繞著鄭和盤旋數週,正是“花開見佛”劍法。

“好!”鄭和大聲喝采,一招“風波平地”,長槍上挑,逼得對方寶劍出招,緊跟著一招“餘波未平”,雙腿同時踢出。胡俊見勁風襲來,一式“流星趕月”避開鋒芒,身子已經到了擂臺邊緣。

鄭和豈容他喘息,又一招“平步青雲”,身在空中連踏數步,以槍作棍砰然砸下。胡俊一式“林間弄笛”,長劍點在擂臺邊緣,整個人蕩向左側,鄭和一擊未中,將臺沿毛竹砸得粉碎。

兩人一來一往,在臺上打了七八十招,臺下眾人,除王厚外,都看得眼花繚亂。王厚越看越覺得“辟邪劍法”招式新奇,若論真實武功,胡俊要略遜於鄭和,但他的劍招運用甚是巧妙,儘管之前在避役島上聽胡俊說過,破解“無所迴避”陣時,百感交集之餘,將陣勢與破陣融合一處,創出“辟邪”劍法,希望能像變色龍那樣趨利避害,但王厚現在看到他的招式,仍是感觸頗深。

剛才胡俊所使出的“流星飛墮”、“飛燕穿柳”、“花開見佛”、“流星趕月”、“林間弄笛”等招式,想必是他將這些年在島上的所見所得融入了劍招,招招看似輕盈,但對手一旦稍有不慎,便會招至殺身之禍。

場上的情形,更讓王厚對鄭和欽佩不已:和他在海上大半年時間,從來就沒有看到他使過長槍,卻能將腿法融入槍法,並且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或許他的“四海平波腳”正是從多年征戰的槍法中悟出?

眼看二人又打了六七十招,臺上的毛竹被打得竹屑四飛,王厚伸手捏住一根飛到眼前的竹籤,正要丟掉,卻是心裡一動,手一招,反從地上吸起一把細碎的竹籤。

臺上打了將近二百回合,還是沒有分出勝負。王厚從二人的動作來看,明顯都有放慢的跡象,知道再打下去,必有一人中招,甚至兩敗俱傷,當即朗聲叫道:“鄭總兵、師兄,你們打到現在不相上下,就當平局如何?”

鄭和沒想到胡俊被廢了武功後,不僅完全康復,還比十五年前高出許多,不禁暗自佩服。胡俊本以為自己悟出“辟邪劍法”後,肯定能殺掉鄭和,沒想到一番激戰之下,毫無建樹,看來這些年,鄭和的武功也有了很大的進步。

兩人都有罷手之意,只是現在打得膠著,又是旗鼓相當,誰也不敢先讓招罷手,否則會被對方所傷,丟掉性命。“紫氣東來!”胡俊將寶劍舞得霍霍作響,帶著寒光刺向鄭和,鄭和長槍揮動,應了一聲:“平分秋色!”槍劍相磕,忽在這時,幾絲青光飛快襲來,擊在劍刃和槍桿上,然後發出“噹啷啷……”的聲響。

臺下眾人頓時瞠目結舌:寶劍和長槍全都掉在臺上,“噹啷啷”的聲響正是槍劍落地之聲。臺上二人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怔在當場。王厚飛身站在二人中間,拱手道:“總兵、師兄,你們打成了平局,這場打鬥當真精彩絕倫,在下看了受益匪淺!”

鄭和正要開口,卻見胡俊蹲下身去,望著檯面發呆。鄭和愕然看著他,直見他拾起幾根竹籤,舉在手裡,看了看臺下眾人,又看看王厚,半晌,問道:“師弟,這竹籤是你的?”

看到他手裡的竹籤,鄭和已經明白過來,在蘇門答剌時,為確定大王子和二王子誰來繼承王位,採用水牛角鬥的辦法,王厚曾用“十味天香針”幫助二王子獲勝。剛才,肯定又是他阻止了自己和胡俊的打鬥。

王厚應道:“這竹籤不是我的,是我從地上揀的。”胡俊仍是滿臉錯愕,愣了半天,方長嘆一聲:“我原以為自己可以洗涮恥辱,沒想到,沒想到……一根竹籤就能擊敗我的‘辟邪劍法’!真是井底之蛙!是我太自不量力……鄭總兵,要殺要剮,我決無怨言。”

“師兄,你不必難過,擊落你們的兵刃,不是這根竹籤,而是你們各自的力量。”頓了頓,王厚續道,“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對我的幫助,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胡俊愈發驚愕:“我對你的幫助?我、我幫助你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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