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冬天,也處處是南方女子的柔情似水。景色不至於太過蕭條,枝頭也總有綠意。

簾外雪初飄,翠幌香凝火未消。

晏錦洲坐在案邊,手放在暖爐上,靜靜地翻著賬本,遇到不明晰或者覺得不妥的地方便以硃筆劃出,再尋專人來問。

“夫人,歇一歇罷!仔細熬壞了眼睛。”秀娘身穿青綠色短襖,正捧著點心茶水進來。

晏錦洲聞聲抬了抬眼皮,遂放下賬目,攏了攏身前的錦被,朝來人微微一笑。

這位秀娘是晏錦洲在這忠賢王府裡唯一信得過的人,她放下食盒,又替晏錦洲斟杯熱茶,接著才半跪下來,挽起袖子坐在她身旁磨墨。

晏錦洲卻放下賬本,自己則像餓鬼似的塞了兩塊雪梅酥入嘴。

還沒吃個盡興,外院就傳來小丫頭的傳話聲“夫人,劉管事求見!”

劉管事是府上十多年的管事,禿頂,總愛戴著灰鼠皮帽子。晏錦洲過門半年,除了不得夫君喜愛,倒是很得下人們的心。

晏錦洲放下吃食,吸吮掉食指和大指上的碎屑,剛想說:“請管事進來!”卻被秀娘攔住:“大娘子……”

她知道,這是要她避嫌。

晏錦洲苦笑道:“無妨,我這裡比不得摘月閣,時常人來人往的,侯爺也是不在意的!”

雖然單聽話語似乎有幾分酸意,但看女子臉上神情,卻是毫無波瀾,倒顯得有些刻意為之了,但秀娘卻並未看出。

須臾間,劉管事已行了大禮候在堂下。

晏錦洲命人搬了把楠木椅子給他坐,她又重現威嚴之態,手指翻飛之間,已經將薄薄一本賬簿折了七八個角。不一會兒才揚起右手,示意秀娘攙扶她起身。

劉管事倒是第一次見這年輕夫人。頭上挽著油光的偏鳳髻,身穿寶藍色棉襖,外面套的是銀色坎肩,棉裙束著蜂腰,從頭至尾都是半新不舊的衣衫,毫無奢華之感,但就她徐徐走的這幾步,卻顯示了當家主母的不凡氣度,端莊持重,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論起兩人打交道,恐怕只能算晏錦洲成婚當日,喜宴等瑣事都是他負責的,也算是體面氣派的一場大婚了。

晏錦洲在堂下來回踱了數步,方湊近到劉管事身後,俯下身子,似是學生請教老師般,問:“我剛接觸賬本,還有好幾處不大清楚,特來請教管事!”

劉管事聽這聲音從耳後飄過,脖子嗖地發涼,趕忙從椅子上蹬地站立起來,連連作揖,“不敢不敢!夫人有什麼要問的,問就是了!”

晏錦洲瞧他忙不迭地擦著額頭上的細汗,神情強裝淡定,便扶住他雙肩按他做下,彷彿是在讓他放鬆。但劉管事卻因此更加緊張。

晏錦洲翻開折角的第一處,略弓著身站在劉管事面前,悠悠地問道:“六月十五的這一筆銀子,是為乞巧節給眾人添置衣裳的,但緣何預算做的是五十兩銀子,這裡卻變成了一百五十兩?”

劉管事剛想開口辯解,卻被晏錦洲搶先道:“且慢!”

“還有幾處,你仔細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