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王德發沒能聽到老陰陽心裡想要告訴他的那句話。老二他爹這一輩子當陰陽,一不論是非、二不倒閒話,這點非常像慶祥藥鋪的吳慶祥。也正是因為這樣,老陰陽一輩子誰也不欠,理所當然,也很少有人說他的壞。

唯有在王德發跟前,老陰陽是有點格外照顧的。以前,王德發是會計,大事小事,如果來諮詢,也不好薄他的面。後來,王德髮指使著兒子問後山風水的事,老陰陽心裡早就料到事情會發展到王德發的那一步。

老陰陽對王德發的勸,其實完全可以更加直接的,比如告訴他:“你不能挖墳,你兒子會遭報應。”或者說:“你不能盜墓,你會坐牢的。”但是他沒有這麼做,作為一個陰陽,把話直白的說出來,不一定有什麼用,反倒是告訴他一個可以做到的、大家都認可的公德,可能人就會思考其中的含義,而這個思考的過程,也就是內心修正的過程。

他告訴王德發斷子絕孫的事不能做,王德發不思考,他對自己做的任何事情,從不思考會不會讓王家斷子絕孫,只要他覺得是對的、只要有利可圖,不影響他的現狀,他就敢做。

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看看命已垂危的老陰陽,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但願如老陰陽所願吧,人都能行好事,不虧先人就好了。

現在已經是月底了,下個月八號進火,時間是充足的,房子還能再晾曬個十天半個月。

王德發把要進火的事和女人說了說,問她能不能那天做得出來所有來家裡賀喜人的臊子面,女人滿口告訴王德發沒問題,況且還是在寬敞的新廚房。

進火在鎮子裡流傳了多少朝代無人知曉,都是老祖宗們留下來的鄉俗。蓋新房,或者搬到新房,都要進火,顧名思義就是給新房添點火氣、添點人氣,人越多越好,氛圍越熱鬧越好。受邀前來拜賀喬遷之喜的親朋友好友們基本都會欣然答應。在去的那一天都是約好時間共同前往。

他們會提前安排好每個人的工作,比如,得要有個人用麥草捆紮一個火把,到了門口之後,要把火把點著舉著從門裡走進去,在火把沒熄滅前到新房的各個屋子裡轉一圈。還得有個人抱只大公雞,雞得是活的,新房沒住人,陰氣比較中,公雞陽氣盛,能互相中和一下,關鍵是公雞這東西還辟邪。

這些都是親朋好友們做的事情,而對主家來說,各個儀式結束之後,一頓飯一定是要讓大家吃的。只要做飯,這新廚房的灶臺也就算是正式開火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大家吃著飯、聊著天,聲音越大、鬧的越歡,屋子進火就進的越旺。

事情就這樣的事情,也沒什麼需要額外準備的東西。接下來的近十多天裡,王德發每天都在院子裡忙活著,整個院子在他的打理下,收拾的非常乾淨整齊。

屋子裡的佈局,除過木工按照要求新打的傢俱已經整齊的擺在屋子裡,王德發還把以前能用的舊傢俱重新利用起來,一個家被他收拾的有模有樣。

新房總共有五間,在院子裡的排列形狀就像是鐮刀狀,刀的位置是上房,也是主屋,寬敞、高大、明亮,王德發把他老孃安排在上房裡。鐮刀把的位置就是靠著南牆蓋起來的灑房,三個大間,和一個稍微小點的廚房。中間是王德發和女人的屋子,裡面的炕特別大,為的是現在孩子還小,能擠在一張炕上。等稍娃娃們微大點的時候,左右兩邊的房子就可以讓他們住了,王成龍和王來弟住一間,王貴生是男娃,長大了就單獨住一間吧。

一切都按照王德發的安排有序的進行著,日子也趨於平靜。

在進火大前天的晚上,王德發吃飯的時候和女人商量著都該請誰來家裡進火,兩個人互相提醒著把能請的親朋好友都列在了名單裡。

要說親,那隔壁的王有財家最親不過了,對王德發來說,肯定是不能邀請他們家啊。這麼多年了,兩家人的矛盾雖沒有像王德發挪牆的時候那麼激烈過,可基本上都是互不搭理的狀態,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既是隔壁鄰居、又是親房,非要說個孰是孰非,就好像是一碗水端不平一樣,不過在隊里人眼裡,王德發的小叔比他強多了。

“哦,對了,你可別忘了把老二叫過來,好歹讓人家吃頓飯,我看啊,也就老二一直念著你的好呢。”女人突然對王德發說。

“對,對,你提醒的對,老二得叫,我盤算了下,也就基本是名單上這些人了。明天我就挨家挨戶的給說一說,可能有來不了的,你就按照這些人數準備飯菜吧,儘量多做點,可別不夠吃就丟人了。”

“行呢,知道呢。”

第二天王德發一早吃完饃饃喝完茶就轉著通知進火的事了。鎮上的親朋好友通知起來快,畢竟離的不遠。

中午吃過晚飯後,王德發騎上腳踏車就奔著女人孃家去了。丈母孃是年齡大了,今天不好帶過來,但李啟陽一定是要給通知到的,要不是他這個妻弟,這房子到現在還修不起來的。等新房再晾晾,不潮的時候,王德發想著把丈母孃接過來和他娘一起住一段時間,反正一個老人是伺候,兩個也是伺候。那麼大的上房,有的是地方。

王德發和女人忙活了大半晚上,女人幾乎在廚房裡就一直沒歇過腳,各種各樣的食材準備好之後,又一一盤點了又盤點,就怕明天人來了之後,一著急就手忙腳亂。

王德發則在每個屋子裡轉著看了又看,擺弄著屋子裡的東西。最後他把自己老父親的相框拿出來,好好的擦拭了一番,端端正正的放在了上房正中的桌子上,把香火、紙、煙和酒都準備好,明天大家進完火肯定要來給老父親上香的。

等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兩個人才上炕準備睡覺。

“老王,這房子的事,我也依著你了,你看也修起來了,接下來你是啥打算啊?”女人看王德發今天忙碌了一天,心情也不錯,就問。

“現在還沒想好呢,我也挺亂的,著實不知道該幹嘛。”王德發不帶任何語氣淡定地說。

“反正你得找個活幹幹了,要不,我有個想法,你看咋樣。”

“啥想法,說說,我聽。”

“有好幾家的地,我都打聽了,想承包出去呢,咱承包過來,先種上一年,你也適應適應,後面有啥好活了,你就去幹你的,你看咋樣啊?”

“地我是不會種的,也別承包那麼多了,你看看歷朝歷代,誰在地裡刨出來了金子還是銀子啊?”

“你就眼高手低,是沒人刨出來金子、銀子,可天底下,餓死種地人的不多,餓死的都是你這樣的人。”女人氣的轉過身,再不說話就睡了。

初八的一大早,王德發和女人就開始忙活,這時間也趕巧了,是個星期六,王成龍不用去學校,她現在都能頂得上半個大人了,在廚房裡給她媽幫忙打下手呢。

王來弟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弟弟帶好,雖然九月份就要上學了,但和王成龍比起來,還是有點稚嫩。把弟弟看好,兩個人玩好不添亂就是幫了最大的忙。

上午大概十一點多的時候,遠處逐漸傳來吵雜的說笑聲,聲音越來越近,王德發趕緊把大門敞開,出門迎接。

“炮響起來!”老王家目前最大的長者,王德發的遠房小爺一聲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