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時,十五騎快馬組成的隊伍來到位於曲繪軍南郊的驛站,驛站看上去要簡陋許多,負責此地招待的吏員,聽到有馬蹄聲傳來,急忙看了過去,藉著燈光,一眼便認出這些人穿著侍城人的黑色制服,匆匆迎了上去。

“這位就是趙總旗吧?我是這裡的驛長,白天上頭說你們要來,房間已經給你們備好了,飯食還在鍋裡熱著,就等你們了。”

趙海龍悶悶地嗯了一聲,轉頭對眾人說道:“奔走一路,各自找間客房,吃過晚飯抓緊休息,卯時一刻,所有人集合出發,午時之前抵達鶴江渡口。”

“是!”眾人齊齊抱拳。

這一路從青州趕來,馬匹勞累不堪重負,他們只有三天時間,趙海龍為了趕路,三十里一休的規矩都被甩到了腦後,可見這位一向不溫不火的總旗也是深感壓力,王令正要和石更一起將馬匹牽到馬棚,卻聽到身後傳來趙總旗的聲音。

“你們兩個把馬匹交給別人,隨我進一趟城。”

還沒休息就又要上路?王令詫異道:“這時候進城?城裡已經宵禁了吧。”

“隨我來便是。”趙海龍道。

見趙海龍堅持,王令和石更相視一眼,便跟在他身後,驛長命人重新牽來三匹快馬,三人成三角形馳騁在路上,趙海龍在前,王令石更在後。

王令拉拽馬頭,使自己的馬往石更那邊靠了靠,他小聲嘀咕道:“這個趙總旗,大晚上的帶咱們進城是要去做什麼?”

“誰知道呢,他這人平時雖然一板一眼的,但從不做多餘的事,想來是有要緊事,不然不會這麼匆忙。”石更說話時,臉上的神情不再是以往放蕩不羈,眉頭上化不開的川子紋,預示著他現在的心境,王令沉默點頭,他和石更現在是二房僅存的兩人,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王令也不希望再見時,卻是陰陽兩隔,尤其是湯小魚,他答應過老孫頭要照顧好她,如今湯小魚失蹤,生死未明,他的心情也無比的沉重。

之後的三人,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三人之間沉悶的氣氛一直維持到曲繪城下。

“什麼人!”

遠遠的,城頭上每一根火把,都映襯著一個挽著長弓計程車兵,見三騎快馬疾馳而來,一名百夫長立於城頭之上喊道:“何人夜闖曲繪郡城?”

趙海龍中氣十足的喊道:“本官青州街道司五房總旗趙海龍,求見郡守汪大人,郡丞呂大人。”

“可有憑證?”

趙海龍掏出總旗腰牌,手臂猛地一甩,便將腰牌射入城樓上的柱子,士兵用力將嵌入柱子裡的腰牌取了出來,交到那名百夫長手中。

“果真是街道司總旗,速去將這裡的情況告知兩位大人,不得有誤。”

過了一會兒,便有兩個身穿官袍的身影,匆匆爬上城樓,其中一人趴在女牆上,藉著昏黃的燈火,向下方的三個人影望去,喊道:“本官郡丞呂岩,城外的可是趙海龍趙總旗?”

“正是!郡丞大人可否開城放我三人進去說話?事關大軍糧草丟失一案,有些細節想要當面詢問二位大人!”

城牆上安靜了片刻,然後才傳來那個叫呂岩的郡丞的聲音:“我這就命人放下吊橋,開啟城門,趙總旗速來城樓,我與汪大人在此恭候。”

王令望著城樓上那個人影,離得太遠看不清面貌,看著吊橋徐徐降落,卻無一人出門迎接,不知為何,王令總覺得哪裡不對,明明趙海龍已經亮明瞭身份,可城頭上計程車兵仍然將箭頭牢牢對準他們。

是我太敏感了嗎?他們或許是出於謹慎,擔心有人假借身份騙城也說不定,也對,正值戰亂,青州是要害之地不容有失,這些郡官小心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王令暗暗想道。

同時夾緊馬肚,三人騎馬沿吊橋馳入城門,將馬停放在城門下,趙海龍輕車熟路地領著二人登上城牆,他們剛一踏上城牆,便有一個穿著鎧甲的小將來到他們面前。

“三位請先將兵刃解下,暫由我來保管,待三位離去後自當歸還。”

聞言,三人齊皺眉,聽聲音,王令認出他應該就是最開始喊話的那個人,趙海龍默然望著這名百夫長,手卻已經握在刀柄之上,石更面色不悅的說道:“街道司辦案,除非面見陛下,否則縱使宰相來了,也沒有要侍城人解除兵刃的規矩。”

“三位莫要誤會,曲繪位於舞夏駐軍身後要地,我家二位大人關係著一城百姓之安危,實在不容有失,還請三位海涵。”

石更剛要罵上兩句,卻被趙海龍伸手阻攔,趙海龍將自己的長刀從腰後取了下來,接著又把長鞭摘除,一併放在這名百夫長的手上後,他平淡開口道:“保管好。”

“大人放心,定當妥善保管。”

見趙總旗做了表率,王令二人也只好解下兵刃,石更不服不忿的,一邊摘除刀刃,一邊在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他罵的又髒又難聽,聽在周圍士兵的耳朵裡,紛紛露出憤慨之色,王令急忙拉住他,小聲勸告他,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要收斂一些,石更見四周士兵雖然面向城外,但眼睛卻都在看著自己,似乎不太友好,石更朝地上啐了一口,便不再多說,與王令一起,追隨趙海龍的腳步向前行去。

來到城樓處,兩個身穿大襟斜領的紅底官袍,胸前雲紋繡刻四腳麒麟的官員迎了上來,其中一人道:“想必這位就是趙總旗,本官便是郡丞呂岩,本以為你們今夜會在驛站休息,我還特地命人通知了驛站,提前準備好客房和美食招待,沒想到趙總旗竟會深夜趕來曲繪城,未曾有所準備,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不知趙總旗此來所為何事啊?”

這一嘴的官腔聽得王令嗤之以鼻,趙海龍是個實在人,直接道明瞭來意:“糧隊在曲繪失蹤,不知二位大人可有線索?”

趙海龍這句話一出口,王令便發現這兩個郡官所表現出的反應卻不大一樣,呂岩的臉明顯一愣,旋即又恢復如常,這是想要掩蓋內心真實情緒的表現,至於他身邊那位,應該就是曹庸對自己提起過的郡守汪文生,王令很奇怪,按說郡丞雖是行政主官,但比郡守要低半級,一個郡城最有話語權的應該是這個汪文生才對,可說話的一直是呂岩,而汪文生此時聽到趙海龍提及糧隊失蹤一事,所表現出的卻是憂慮和忌憚,不像呂岩那般一閃而逝的表情變化,汪文生臉上的憂愁似是難以化開,就那麼明晃晃的掛在臉上,直到發現王令在盯著他看,他這才恍惚了一下,收斂起自己的表情。

見此情形,王令不禁感到一陣疑惑,他本能的意識到這個汪文生身上可能有什麼問題,但一時半會卻是沒有想到頭緒。

這時,呂岩卻是沉沉的嘆了口氣道:“唉!不瞞趙總旗,我現在也正為此事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