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九庵先生沒錯吧?天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您怎會落魄成這般模樣?”曹霜絮難以置信的望著面前這個邋遢的老乞丐。

她的記憶裡,老人本該是儒冠傲雪,不可一世的第一權臣,是皇上曾經最為倚重的國之棟樑,三年未見,如今再相遇時,竟看到老人這般模樣。

曹庸忽然開口道:“差不多到午飯時間了,丫頭,今日便由你親自下廚,到廚房弄幾個菜來。”

曹霜絮向來聰慧,聽出父親想要支開自己的意思,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點頭,對著父親與老孫頭行了一禮後,便領著櫻桃向廚房走去。

誒?別走! 繼續說下去啊······王令頓感遺憾,本以為有機會聽到一些關於老孫頭的過去,現在就只知道個名字,實在吊人胃口。

他也聽出曹庸是在有意支開女兒,正好奇這倆老頭接下來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見老孫頭對自己說道:“你也過去吧,幫人家打打下手,就當是給曹丫頭賠罪了。”

原本等著吃瓜的王令,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顯然兩個老傢伙也不準備讓他旁聽,這是老孫頭第一次避諱自己,王令多少感到有些詫異。

“你看我這樣,還打得了下手嗎?”王令抬了抬吊在胸前的左手,意圖做最後的掙扎。

老人瞪了他一眼道:“那不是還有一隻手嗎?到了別人家裡,就等著人家上菜?給我滾去幫忙!”

死老頭子,這是鐵了心攆我啊,行!反正曹霜絮那丫頭肯定知道不少事,我正好問問她去······王令躲開老孫頭踢向他的一腳,順勢沿著曹霜絮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待王令走後,曹庸才一改剛才的淡定從容,面色凝重的說道:“這三年,街道司裡有不少人投靠了寧王,原本我以為杜明堂是個為人正氣,胸懷大義之人,可他明明清楚祁州街道司與劉平山沆瀣一氣,卻仍要從祁州調人到青州,此舉不得不令我懷疑杜明堂的用意,他是否已被收買?”

老人輕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杜明堂是否投效了寧王,這點還有待商榷,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調查清楚劉平山和晉軍所謀之事,街道司作為罹罪長歌的前身,是我一手創立的,即便寧王將手伸了進來,我也能讓他縮回去。”

“可是......”曹庸剛一開口,就被老人揮手打斷。

“杜明堂那裡你不用過多去關注,真要是有人想在你青州地界搞出點什麼事端,你就把王令放出去,那小子鬼點子多,算是有點小聰明,他應該可以幫你解決。”老人樂呵呵的看向王令剛才離去的方向。

曹庸頗為不解,雖不想質疑自己的老師,卻還是在猶豫了一番後,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先生為何認為他有能力和杜明堂抗衡?您只是讓他進入街道司做了個二等侍城衛,不論一等還是二等,在街道司皆非在冊的吏員,一個二等侍城衛,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老孫頭斜了曹庸一眼,不悅道:“不是安排他和湯家丫頭競爭總旗令了嗎?”

曹庸難得的對老人翻了個白眼,自己這位授業恩師說話總讓人覺得氣血翻湧,他苦笑道:“您給他二人制定的規則,可是比拼名望,湯小魚在二房深受同僚信任,據我所知,二房的人都希望由湯小魚成為總旗令,王令一個初來乍到的,如何競爭與其競爭?在我看來,您就是在為難那個年輕人。”

老人淡定一笑:“乾坤未定,你怎知他不是一匹黑馬?”

“可......就算王令勝過湯小魚,也不過是個班房總旗,正七品官職,遠遠不夠與杜明堂相爭。”

“確實不夠......”老人意味深長的笑著。

曹庸一時不知說什麼,他雖然對王令的印象不錯,但並不代表他就覺得,王令能夠在西北如此複雜的局勢中,起到什麼關鍵作用。

老孫頭瞥了他一眼,見他愁眉不展,又不敢繼續說下去的樣子,拍了拍曹庸的肩膀道:“中正啊,我對王令有信心,你也應當對我有信心,過去三個月裡,他帶給我的驚訝,比我前半生加起來都多,他與你不同,你做事謀而後動,遇事總要有十足把握才肯出手,這是好事,但有時卻又過於穩健了。”

“......”曹庸默然,老人對他的評價可謂相當準確。

“但是王令卻不一樣,即便今時今日,我也摸不透他這個人,時而圓滑愛耍些小聰明,時而衝動做事不計後果,,你做事要十足把握,他只需有兩三分,哪怕只有一分也會出手。”

“他可以涼薄到對向他求救的美婦置之不理,又甘願拼得一身傷,從十幾人手中救下將被煮食的女童,直到將女童送至定州城與家人團聚,他才放心離去,路上即便缺食少糧,他也會努力尋到一口吃的,只是不想餓著我們一老一小。這種人在我們看來行事衝動,難成大器,可王令是個心智極佳的妙人,每次都能化險為夷,放心吧,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此人絕非泛泛之輩,你與他相處久了,就會發現這個小子有很多有趣的想法。”

曹庸一時語塞,他見識過流民的慘況,從定州湧入青州的流民當中,大多為成年男子,很難看到老人小孩,婦女在極少數,除了老幼婦孺難以長途跋涉以外,人性的黑暗才是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對於那些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來說,無異於身處於地獄當中。

人性冷漠,易子而食不是什麼稀罕事,老人雖沒說二人一路而來的艱辛,但並不妨礙曹庸自己展開想象,在危機四伏的流民隊伍當中,帶著一老一小兩個拖油瓶,還完好無損的從定州走到青州,確實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