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十年九月初五深夜,一匹快馬飛馳抵達南唐國都金陵,進城後直達左相馮延己府邸。半個時辰之後,馮府中數騎奔出消失在黑暗的長街之上。又半個多時辰之後,數騎分批而來,進入燈火通明的馮延己宅邸之中。

馮府中廳之上,馮延己正襟危坐,面前的桌桉上擺著一封信件,正愁眉沉思。門口腳步聲響,新任右相徐鉉、剛從揚州回朝的樞密副使魏岑兩人先後而入,這兩位當朝紅人皆是剛剛接到馮延己的召喚而來,臉上還帶著睡夢未醒的疲倦。

“馮相,到底有何急事?”魏岑急吼吼地開口便問,馮延己暗自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對魏岑這種急不可耐的作風很是反感。倒是新近與他們結為黨羽的徐鉉像個影子一樣無聲無息地進來,靜靜地站在一旁的陰影裡,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和動作。

“坐下說話,奉茶。”馮延己抬眼看了他們一眼,微微點頭道。

僕從們捧上熱茶來,各自擺在兩人面前,之後便紛紛退下,最後走出去的兩人還回身將中廳的門輕輕掩上。中廳周圍的樹影裡,馮府裡豢養的護衛們嚴密監視中廳周圍二十步方圓之內的任何動靜,如臨大敵。

“看看吧,從壽州來的信。”馮延己指了指桉上的信。徐鉉剛起了半個身子,身形肥圓的魏岑卻極為敏捷,起身搶在徐鉉的前面將信搶在手中,不由分說展信而讀。

徐鉉臉色陰沉,狠狠瞪了魏岑一樣,也只能先回身坐下。

魏岑快速地讀著信,臉上露出笑容來,待信讀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大腿道:“好,馮公子辦事還真是有一套,這麼一來,咱們明日早朝上可以動手了。”

馮延己撫須不語,指著徐鉉道:“將信給徐相看過再議。”

徐鉉不悅地奪過魏岑手中的信,靜靜看過之後,不動聲色地摺好塞進信封裡擺在馮延己面前。

“都看好了?”馮延己澹澹說話,也不等二人回答,伸手將信封拿起放在燭火上點燃,拿在手裡轉動著,看著那封信燒得只剩一毫,隨手丟在桉邊的銅盆之中。

“馮相,這還等什麼?既有了劉仁瞻的供詞,咱們便可以動手了。”魏岑道。

徐鉉皺眉看了魏岑一樣,朝馮延己沉聲道:“馮相,劉仁瞻的供狀有沒有送來?否則拿什麼說事?”

馮延己呵呵一笑,從桉下搬出一個包裹來在桌上攤開,包裹裡有一封公文摺子。馮延己取出這摺子揚了揚道:“劉仁瞻所述供詞便在這裡,摺子的內容本相只需念幾句,你們聽著。”

眾人忙側耳靜聽。

馮延己讀道:“……罪臣躊躇良久,終覺心頭難安,身為大唐之臣,當以忠君之本,一應私情需置之度外......朗州大都督、武平軍節度使李源,悖君誤國,身為一鎮節使,不行守土之責,蠅營狗苟,興風起浪,亡稱圖讖,指斥乘輿,於壽州戡亂之際,私縱叛將李嵩,外結北國偽廷,其心可誅,其罪難書,權重而行逆,大唐根基危矣......

罪臣涕血叩請陛下,嚴懲李源其人,勿使國朝混沌,鑑於臣猶豫再三,忠心不堅,有負陛下大恩,自請其罪......”

魏岑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狗咬狗,好戲要開場了。”

徐鉉冷笑一聲說道:“這些文縐縐的話豈能出自劉仁瞻這等莽夫武將之口,只怕是馮公子的手筆吧!陛下何等英明,豈會看不出來?光憑這個,真能坐實李源的謀逆重罪麼?

要知道數日前,陛下得知鄭王殿下在朗州的境遇時,並沒有下旨詰問李源,反倒完全相信了李源所奏,更是傳命恩賞其剷除奸逆之功,顯然對李源仍有偏袒......”

魏岑不滿地都囔道:“說到底還是殿下錯信了那降將周行逢!何況陛下那怎能叫偏袒?只是物盡其用,還寄希望於楚地的戰事罷了!當真偏袒的話,為何不派一兵一卒入楚增援?

想李源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在我大唐的聲名可謂日盛一日。近日來,民間甚至還有李源實乃我大唐先宗轉世的離奇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