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潭州（九）

夜晚的來臨對張文表的江北大軍來說並非是痛苦的結束，雖然白日已經受夠了對方的騷擾，但夜晚更是難熬。昨夜的噩夢歷歷在目，所以即便已經將營寨退後數里，白天又分出大批人手在陣前挖掘壕溝，設定絆馬索拒馬等物，但天黑之後緊張的氣氛還是籠罩了整個大營。

張文表當然也不敢怠慢，他知道，若是再來一次昨天晚上的那次襲擊，軍心便要崩潰，士氣便要低落到谷底了。

鑑於此，張文表下令前營兵馬做好禦敵的準備，並且調動中軍數萬人做好支援的準備。於此同時，大批的斥候被派到潭州城四周嚴密監視，一旦對方有動手的跡象，便將即刻做出反應。

大軍中僅有的兩萬騎兵也趁著天黑迂迴到營地兩側，如果一旦發現對方再度效仿昨日的手段對營地進行轟炸的話，那麼張文表縱使拼著這兩萬騎兵不要，也要不惜代價衝到城下，棄馬蟻附登城拼死搗毀這些可怕的遠端大殺器。

然而，張文表不知道的是，李源今晚並沒有襲營的打算。一方面大炮已然盡數安裝上了城牆，再來回挪動不太方便。另一方面，爆炸炮彈的數量已經不多了，鐵球炮彈倒是不少，但如今並非攻城，無法對對方造成太大的傷害，徒然消耗大炮的壽命罷了。

再者，傻子也知道今晚對方定然嚴陣以待，做好了迎戰的準備，豈會再去迎著對方的刀尖上去。

不襲營，不代表不去騷擾他們。相反，利用昨晚的襲營和今日白天的騷擾帶給對手的壓力，讓對方不得安寧，擾亂他們，那是必須的。所謂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虛虛實實玩些嚇唬人的把戲那是必須的。

所以，天黑之後，李源命鄒平率部分親衛騎兵出城，開始對城池周邊的斥候進行驅趕和獵殺。這麼做的目的便是讓對手成為聾子瞎子，當對手不知潭州城下有何軍事調動時，他們便會更加疑神疑鬼，更加一刻也不敢放鬆。

鄒平的親衛營們今天受了刺激，陛下今日表彰蠻兵的時候，其實他們心裡都不太痛快。雖然羽林軍中至少有一兩萬洞溪蠻族，早已與軍中弟兄們融為一體，而且蠻兵們今天的表現也確實出色，當得起這番表彰。

但貴妃娘娘賞賜給他們的那些最新式的盔甲武器，向來卻是隻有李源身邊的親衛營獨有的，而且最關鍵的是聽陛下誇這些洞溪蠻子，還讓貴妃親自獎賞，總是覺得心裡不得勁。

不過李源做主把這些蠻兵們編進了親衛營，鄒平成了他們的主將，這些原本心裡頭羨慕嫉妒的親衛營兒郎們眼見蠻兵成了同袍，心裡無奈，卻也消氣了不少，而肚子裡剩餘的火氣自然灑在了敵軍身上。

鄒平率領親衛騎兵繞城而走，遇到對方的斥候便沒命地追趕，一直到將對手獵殺為止。有幾次為了獵殺幾名騎兵斥候，鄒平甚至帶人追到了對方的大營前，硬生生將對方射殺在軍營前，兇得不行。

騎兵親衛的手段當然凌厲，派往城下的數百斥候很快便死的死逃的逃，根本就無法立足。這樣一來，張文表的江北大軍便成了聾子瞎子了。

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只能繼續派人去冒死偵察。派去的斥候也不敢久留，看一眼便往回逃。饒是如此，派去一百，回到不到五十，對方馬快箭急，簡直就像是索命的惡鬼一番。

一來二去，負責探查訊息的斥候營一千斥候死傷數百，剩下的也都不願意再去送命了。但不去探查訊息又無法掌握敵軍動向，事情陷入兩難之中，斥候營的將領方橫實在沒辦法了，找到了江北大軍前營主將張固請求補充人手，並派出人手協助接應斥候探查訊息，免得被對方肆無忌憚地獵殺。

張固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若是不能探聽到對方兵馬的動向，心裡也沒有底。

畢竟昨晚的襲擊，自己前營兵馬應對不力，死傷慘重，再要出現一次，自己這顆腦袋也別想要了。好容易藉著揚州朝廷急需用人之際，再加上張文表遠親的身份，自己一個小小的營將連升數級成為了統帥五萬兵馬的前營大將，自己當然要珍惜現在的高位。

“誰願意挑選些手下的精幹兵馬去幫幫斥候？”張固對手下一干將領問道。

眾將領一片沉默，誰願意去幫斥候們幹這些髒活累活。派去的人基本上就是個死，誰願意去送死。派去新兵是肯定沒用的，派精銳老兵又捨不得，現在軍中，老兵就是主心骨，就是香餑餑，死一個便少一個。

“怎麼？都沒人願意麼？探查敵情萬分重要，不知敵軍動向，那將如何應對？爾等若不願主動，本將軍便要指派了。”張固不悅地道。士氣低落，將領們又這般消極，實在讓他心裡窩火。

“......”眾將還是不願出頭，指派便指派，派到誰誰倒黴，幾十名將領，自己未必是那個倒黴蛋。

“好，既然如此，那本將軍便指派了。”張固怒道。

“張將軍，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在座的弟兄都不願去，末將願率本部兵馬協助斥候營刺探敵情。”一名將領赫然站起，聲音洪亮地拱手道。

張固大喜，他知道那名將領，那是一名原江北州府收編過來的州兵將領名叫劉成武。這些外來的將領在大軍中沒什麼地位，現在軍中的重要將領大多是跟隨張文表起兵至今，所以這些人在軍中抱成團，其他外頭調來的將領顯得格格不入，經常遭人白眼。

張固目前手下只有三名外來之將，一名是劉成武，另一名叫張耀先，這兩位分別是先前屯駐楚州和海州的朝廷將領，只因原本皆是能帶兵之將，所以才得以在大軍中獲得中級將領的位置。

兩人在前營中各領五千兵馬，表現也算中規中矩。另外一位外來的將領名喚李中，只道是個剛投奔朝廷不久的文人，卻莫名其妙也被派來領兵，而且還是自己的副手，這是張固極為不滿的。好在李中倒也識趣，自稱不能領軍，便請求負責後勤排程補給這些雜務，倒也可以勝任。

“好！還是劉將軍識大局。呵呵呵，你便挑選些兵馬助方將軍的斥候營去探查敵情。此事辦得好的話，明日本將軍向大王為你請功。”張固大喜道。

“多謝將軍！末將定完成任務！”劉成武拱手道。

一干將領們暗自嗤之以鼻，心中均想，你他孃的想逞英雄立功，只怕你有命立功，無命消受。你們這幾個從外頭調來的人都愛出風頭，你愛去便去，老子可不會感激你。

劉成武和方橫二人轉身朝帳外走去，走到張耀先身旁時，劉成武看了他一眼。張耀先面無表情地微微點了點頭。劉成武嘴角露出笑意，快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