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小姐,小姐的父親,我,都在疫區。我們只是那萬萬人中的僥僥倖運者。」祥叔痛心道:「可我寧願用自己的命換靜苼小姐的命,老夫這條命原本就是靜苼小姐給的。」

趙炳煜沒有經歷過那場苦難,自然不能如祥叔般感同身受,他沒辦法安慰祥叔亦如他無法安慰自己。

祥叔站起身走了,那一身骨架在夜色中顯得飽經風霜,孑然無依。

趙炳煜轉身回了屋內,金嬌嬌安靜地平躺在塌上,生病的緣故,一呼一吸都很深重,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地,猶如受驚的小兔。

可見她睡得並不安穩。

巨方村的這類疫病,染上之初是最嚴重也是最難熬的時期,倘若一開始都撐不過去,神仙來了也是藥石罔顧,金嬌嬌現在需要依靠她自身頑強的意志同可怕的疫病做鬥爭。

趙炳煜蹲在床頭,替她掖好被子,手指撫上她秀美的臉龐喃喃道:「我驕傲的大小姐,小可憐,趕快好起來吧,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可好。」

倔犟而逞強的天真,睿智機敏中的傲氣,張揚惱人的冷漠,都是她。

他見過氣焰正盛的她,知她跋扈。

他見過風口浪尖的她,知她頑強。

他見過深夜孤巷的她,知她可愛。

她是他自己選的妻子,即使這是一場不坦蕩的,欺騙性的婚姻,那也是他選定一生的伴侶。

他們都有一個不幸的童年,漫漫江濤中的扁舟遇到了另一隻孤舟,從此結伴而行,風雨同路。

「嬌嬌,嬌嬌,老婆,老婆。」趙炳煜精神疲憊地靠在金嬌嬌手邊,閉上眼睛繾綣地低低喚著,好似囈語。

「笨蛋,傻瓜,你不是一直想嫁狀元郎,做官夫人嘛,你不好起來,怎麼能看到我登臨榜首的那日呢。」

儘管他仍不明白金嬌嬌的這種執念源於什麼,但若是她真的一心想要,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是要滿足她的。

「我答應你,我們探望過外祖父外祖母返回汴京後,我就去應天府書院報道,你也知道書院的杜夫子最是青睞我了。」

「下次春闈我就給你考個狀元回來讓你也滿汴京風光風光,讓那些鼠目寸光嘲笑我們的人好好開開眼,長長見識。叫他們知道什麼才叫天之驕子,人中龍鳳。」

趙炳煜說著,腦子裡幻想了一下那番春風得意的場景,嘴角情不自禁地楊起一個幸福的微笑。

然後問她「你說,可好?」

「好,」

房間裡冒出一個弱弱的迴音,聲音小得就像是飛蛾飛過時與空氣的摩擦聲,以至於趙炳煜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以為是誤聽。

「好是好,可你壓到我手了。」

壓倒手了?

「……」

趙炳煜倏地彈起上半身,難以置信地盯著金嬌嬌道:「你醒了!「

李芨說過,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至少要昏睡兩日才能醒來。

「你怎麼醒了?是哪兒不舒服嗎?腳疼?」趙炳煜滿臉寫著擔心。

「手麻啊。」金大小姐簡直哭笑不得,難不成她還不能醒了?

「還有聽到你說要考狀元。」

趙炳煜一頭黑線,下午他人都要急瘋了,她卻一丁點兒轉醒的徵兆都沒有。現在倒好,一聽狀元立刻就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