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阿月……是、小節?”

“對,這就是小節。”徐江天拉著凌蓮的手,“您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老人的臉上浮現出幾絲笑容:“是呀,漂亮。”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她長得……可真像阿月小時候啊……”

“像嗎?”徐江天深吸一口氣,“原來媽媽年輕的時候,長這個樣子。”

老太太的神智似乎清明瞭許多,眼睛盯著凌蓮一瞬不瞬,生怕眨眨眼,眼前的姑娘就消失了似的,可她又好像已經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呼吸一口比一口費力,吐字卻越來越難,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好、好孩子……別恨、我們……”

“我知道,外祖母。”凌蓮反手主動握住老人的手,把她的手掌合在掌心裡,“我會跟哥哥、嫂子一起好好生活的,您放心吧。”

蘇老太太吃力地點點頭,轉頭向徐江天。她的嘴巴開開合合,氣息已經極其輕微:“綃綃呢?”

柳綃綃其實聽見了動靜,但不忍打擾他們一家人團聚的時刻。她就站在外間,從玻璃窗裡看見老人的口型,隱約猜到是問起了自己,這才抹了抹眼淚,推開門:“外祖母,我在這兒呢!”

老太太顫巍巍地把手抬起來。

柳綃綃把自己的手遞過去,老人只握了一下,又鬆開,那手還是高高抬著……她試著把隆起的肚腹湊到老人手邊,枯黃的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肚子上。

已經無力撫摸了,但蘇老太太還是用盡全力,衝她綻開了一個微笑:“好、好孩子,你也、別……恨我。”

“不會。”柳綃綃看著肚子上的那隻手,已經帶了哭腔,“您別瞎想,很快……很快會好起來的。”

“會好的……小天。”老人最後才看向徐江天,眼神裡滿溢的是說不出的囑託,“好好的。”

徐江天喉頭哽住,一口冷氣噎在胸口,嚥了幾次才拼命嚥下去,重新拾回自己的聲音:“是。”

“別……為我哭。”

“是。”

“不要、鋪張……”

“是。”

屋裡漸漸重回平靜。

老人的眼睛重新閉上了,神態一片安詳,只有唇瓣無力地翕動兩下:“阿月……阿月……媽媽來了。”

天還沒亮,監護室外一片漆黑。

深藍的夜空裡一點星星都沒有,只有風聲呼嘯。

心電監護儀猛地一陣不規則的跳動,紅色的血壓從100降到90、70、50、30,終於歸零。

柳綃綃聽過一種說法:在所有感覺當中,人最後消失的是聽覺,甚至在人死後的一兩分鐘裡,仍然能夠透過聽覺來捕捉外界的資訊。

她被徐江天整個摟在懷裡,仍不住輕聲唸叨:“外祖母,您放心吧,我們都會好好的。”

……

根據蘇老太太的遺願,喪事一切從簡。說是從簡,但這樣的家庭裡,即使辦得再簡單,也是一件大事。不光是在平城的人家,就連許多在外地的人家也專門趕來。

徐江天和柳綃綃兩個人一個對內一個對外,都忙得不可開交,誰都騰不出手來幫對方。凌蓮到家裡的時間畢竟還短,許多事她就是想幫也幫不上。

眼看著柳綃綃挺著大肚子,又受了暑熱,凌蓮只能跟在柳綃綃身邊急得團團轉。

“沒事,我就是有點熱到了,你別太緊張了。”柳綃綃難得空閒一會兒,一邊休息,一邊招呼凌蓮,“別光顧著給我扇風,你自己也吃點水果嘛!”

果盤裡,雪白的荔枝,殷紅的櫻桃,水靈靈的西瓜,碧瑩瑩的蜜瓜整整齊齊排在削成雪花狀的碎冰上。

凌蓮坐下來,正叉著一塊蜜瓜小口小口地吃,門“霍”地一聲被推開,徐江天大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