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儀器滴滴答答地響著。

徐江天和柳綃綃木然坐在病床旁,等床上的老人醒過來。

“要不還是再找專家會診試試看吧?”柳綃綃抱著所有病人家屬都抱有的僥倖心理,“萬一還有手術的價值呢?”

徐江天卻更加冷靜:“九十多歲的人了,即使可以手術,又能延長她多久的生命呢?”

“但至少可以試一試,也許……”柳綃綃把手撫上小腹,也許老太太就能看到孩子出世呢?

徐江天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還是等外祖母醒來,尊重她的意見。”

兩人默默又等了將近一個鐘頭,蘇老太太才悠悠醒轉。

雪白的天花板,淡藍色的牆圍,罩住口鼻的氧氣面罩和床前雙雙坐著,向她投來關切目光的兩個人。

蘇老太太抬起的頭落回了枕頭裡:“小天,綃綃,你們來了。”

“是,我們在。”徐江天應道。

“醫生給我看過病了吧?我是不是病得很重啊?”

徐江天也不隱瞞:“懷疑是晚期胰腺癌。”

“哦。”老人的臉上的表情很平淡,似乎早有預想,“那大夫有沒有說,我還能活幾天?”

“如果進行化療,生存期可能是三到六個月,不化療……病情進展得會很快。”

蘇老太太沉默片刻。

怕她想不開,柳綃綃撲向床邊,急切詢問道:“外祖母,您彆著急,這個病……這個病還不是不能治,還可以做手術!您要是還想找醫生再問問病情,咱們還可以找幾位專家再來看看。”

老人的目光移向柳綃綃抓著自己的手。她勉力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柳綃綃的頭頂,釋然而笑:“算啦!綃綃,我這一輩子,什麼福都享過,什麼罪也都受過了,沒白活!別為我這個病操心了,你還懷著孩子呢,情緒不要太激動了,我沒事。我是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辦。綃綃,你能不能先出去,讓我和小天……單獨說幾句話?”

柳綃綃扭頭看向徐江天。

徐江天看了看外間,示意柳綃綃先出去等他。

病房的門被關上,柳綃綃獨坐在客廳。裡面斷斷續續傳來祖孫倆的談話聲,模模糊糊的幾個字音,讓人聽不清。

柳綃綃也沒想刻意聽,她把目光投向窗外。

陽光很好,一如從前她和徐江天剛在一起時,來探望四四那天的樣子。柳綃綃在心裡低嘆一聲:也許她和徐江天都是這麼孤單的命數,有親人,卻註定要自己親手一個個送走。

過了約有半個多小時,徐江天才從裡面出來。

“怎麼樣?”

“外祖母睡了,我們先回家吧。”徐江天壓著門把手的手輕輕鬆開,如果不仔細看,柳綃綃幾乎是看不出那一絲絲細微的顫抖的。

她將一縷疑惑而訝然的目光投向徐江天的側臉。

分明的輪廓一如往日般清晰,深邃的眸子也亮晶晶的,甚至連語速、語調都和平時並沒什麼不同。

可他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柳綃綃也不刻意去問他,只是一路上都用自己的手握著他的手。徐江天的手掌一向是乾燥溫暖的,今天不知怎麼,手心裡都是冰涼的汗。

柳綃綃把他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車子拐進院門,徐江天就把司機趕下了車。

老劉跟了他許多年,一向知道分寸,一秒都沒有多留,甚至不曾多說半個字,下了車,走得遠遠的。

徐江天這才探過身來,摟住柳綃綃。

他的力道之大,讓柳綃綃覺得肩胛都被他揉得裂開了一般。

“徐江天……”她不適地在他懷裡扭了扭身子。

男人的聲音透著十足的沙啞:“別動!”

只得他這兩個字,柳綃綃的身體就鬆弛了下來,任他的肢體像蟒蛇一樣纏繞著她,力度層層加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