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與我無關

“可你還是失敗了。”一道沉穩有力的男聲響起。

肖澈明回頭去看時，徐江天越眾而出。他瘦了，站在阿承帶來的那群壯漢裡，身材顯得並不多麼魁梧健壯，可是氣勢迫人。

“徐江天？”肖澈明桀桀怪笑了兩聲，“你果然沒死。”

徐江天不說話，他手一伸，從阿承那裡接了打火機過來，點了一支菸，半靠在牆邊，慢悠悠吸了一口煙才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跟他單獨聊聊。”

有他這一聲吩咐，屋裡的人漸漸退下去。

徐江天並不急著說話，他扭著頭，一直看最後出去的阿承將門帶上，這才開口：“不下來？”

肖澈明騎在窗框上，默然不應。

“我查過你的事了。你父親的事，我很抱歉。”

“抱歉？”肖澈明冷哼了兩聲，“一句抱歉，就想把我爸爸的死抹平？徐江天，你別忘了，這是殺父之仇！我只要還活在這世上一天，我就不會放棄對你的報復，我要為我爸報仇！”

“你可以向我尋仇，這是你為人子的權利，我不會阻止。”食指輕點，撣掉一截菸灰，“可是你想過你父親的行為嗎？”

“住嘴！你沒有資格提起我爸爸！”肖澈明兩眼血紅地吶喊著。

“當年你家的公司裡登記在冊的職工和家屬共有2675人，其中748人是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剩下除去員工，一大半都是不足18歲的孩子……如果你家的公司破產了，這些人怎麼辦？你讓他們到哪去謀生路？”

徐江天撥出一口煙霧，慢慢往下說：“長風接手了這家公司，整整給它輸了三年血，才讓它起死回生。我替你爸爸養活這群人養了三年！如果不是長風，會有多少人像今天的一樣站上視窗天台，會有多少家庭像你的家一樣支離破碎，你想過嗎？”

“徐江天，你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就是為了拿我爸的事立威，才發了狠一定要拿下我們家的公司的……結果就活活逼死了他！他就死在公司樓下，從頂樓一躍而下的你忘了嗎？”一滴淚從肖澈明的眼角飛速劃過，“對了，你應該不會忘。因為第二天，你就從他的鮮血上踩過去了……你是踩著我爸的鮮血上位的，現在竟然還有臉對著我喋喋不休？”

“當時在收購價格這一方面，我確實和你父親產生過分歧。他執意要將收購價格抬高一倍，但根據市場估值……我能體諒他一手創辦這家公司，多年傾注心血的惋惜之情，不過在商言商，我不會因為一時的同情而影響集團的決策。更何況，我當時連長風集團的董事都不是，我只能被動地執行董事會的決定。”

“你把自己推得真乾淨！可你別忘了，我爸爸最後還是因為你而死，他給我留了遺書！他說就是你，是你把他逼死了……哦，對了！同樣被你逼死的，不還有柳綃綃的父母嗎？為自己過去做過的錯事買單的感覺怎麼樣啊？”

徐江天搖了搖頭：“坦白說，我覺得我和你父親是一樣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失去孩子，失去愛人當然可憐，可我從前手段酷烈也是不爭的事實，我只能用一生去為自己的過錯買單。”

他將目光轉向那個騎在窗框上的人：“你父親也是，失去了傾盡心血創辦的公司，又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真的很悲哀。可他把公司作為他個人利益的捆綁，又偷走你的人生把你拉下水……也談不上清白坦蕩。”

“你住口！住口！我爸爸沒有……他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恨你，他恨你奪走了他的一切！”肖澈明歇斯底里，幾乎要從窗框上跳了起來。

“那你呢？”徐江天已經不打算繼續這段對話了，但他仍然反問，“如果沒有他的那封遺書，你現在會在哪裡？會做什麼？身邊會有陪伴你的人嗎？”

他的腳步步步沉穩，緩緩向門外走去。

終於在拉開房門的時候坦白：“想跳就跳吧，我身上裝了微型攝像，可以證明你是自殺，一切都與我無關。”

門“砰”地一聲被合上，肖澈明渾身一顫。

如果沒有父親的遺書……他會在哪？他會做著什麼？身邊會有誰？

他不敢想，也不能去想。想了，就是對父親的一種背叛。

他沒有錯，徐江天也說他沒有錯，兒子為父親報仇，這是天經地義。父親也沒有錯，一聲的心血被人拿走，誰能不恨？

徐江天……他只是收購了一家公司，出於一個商人的本職，他也沒有錯。

那到底是誰錯了？

到底誰錯了……

他渾渾噩噩地從窗框上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