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勿要忘了明天的晚宴。”孔融上了馬車說道。

按照孔融提供的資訊來推算,明天的晚宴至關重要,不出意外將是清流一黨的大聚會,馬上四月靈帝即將翹辮子,接著何進與清流共同掌權,這將是自己與清流一黨的首次接觸也是自己露臉的一次大機會,劉慶這一整天都在細細思索明天可能出現的狀況以及自己的應對之法。

第二天晚宴設在袁府,劉慶跟著孔融的車馬行了一陣,馬車來到一處頗有氣勢的府邸前,府裡燈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高大紅牆,約兩米高,上覆黑瓦,牆頭波浪起伏,甚是精緻,朱漆大門上方懸著“袁府”的匾額,經過歲月侵襲依然屹立不倒,大門兩側前方,立著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有兩隊侍衛執戟守著門,一動不動。黑瓦紅牆、畫棟雕樑,說不出的富麗堂皇。

比劉慶早到的已有不少人,皆不敢高聲談話,只是排好隊遞過名刺一一通報。過了許久,經過層層通報,才能進府,進府迎面就看見堂前栽著許多劉慶叫不上名的古樹,四周那點點綠葉,在之前的細雨洗刷過後發清發亮。順著樹下⼩路再走幾步,漸向北邊,袁府不知佔了多少地,雖然樓閣眾多都只覺得平坦寬敞,兩邊密密麻麻的廂房鄰立,夜晚望去都隱隱藏於樹杪之間。

夜晚月光灑下,水面流動,閃出線光,閉目聆聽,有流水之聲緩緩入耳。後面隱現的園林庭院,劉慶猜是後府,一座木製拱橋橫跨於堂後,水上有蓮,在綠樹倒影的映襯下,顯得細緻柔和、清爽別緻。

一條鋪以信白石的花徑蜿蜒通向正府,這座巍然而立的重簷九脊頂的龐大正廳,斗拱交錯,前面並排立有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雕文刻鏤,屋內燈火輝煌,奇香撲鼻,擺設華貴,侍女、下人來往不斷。

好一個四世三公!好一個天下第一世家!

出來迎接的是袁逢之弟袁隗,袁隗是誰?袁隗,東漢太傅,出身於四世三公的名門貴族,漢末梟雄袁紹、袁術之叔,年少做官,娶漢末大儒馬融女為妻。袁隗比其兄袁逢更早登三公位,曾任後漢太尉、太傅,不難猜出這次聚會規格不低。

賓客一一按序進門見禮,袁隗站在門前回禮,不過也不是誰都值得袁隗這一禮,他見過孔融之後,並不識得劉慶,問道:“這位公子是?”

孔融幫著答道:“這是廬江的俊傑,剛舉了孝廉,有大才,袁公稍後大可一觀。”袁隗並未放在心上,俊傑?每天都有人自稱俊傑到他面前自擂,就是真的俊傑也不知見了多少,只是點個頭示意自己知曉了,便去招呼下一位來客了。

孔融見劉慶並未以袁隗不重視自己而自貶,仍是來時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愈加喜愛這名黨人後繼了,安慰道:“賢侄,袁公是朝中重臣,每日各郡縣的賢才不知見了多少,你的才華還未在他面前顯現出來,莫要灰心喪氣,今日我輩黨人眾多,正是你大放異彩的機會,放心,我會向諸公推薦你的。”

劉慶聽了,心裡對孔融很是感激,雖說自己心裡想的是左右逢源,這清流黨人後繼是表演出來的,可他這一片心意卻不是假的,便道:“多謝明君抬愛,我不知何以為謝才好啊。”

孔融笑道:“無妨,無妨。此乃我輩之職,推舉後繼,匡扶天下,你只需牢記自己之志,以待時機來臨,努力行之便不負我這一片心意。”

眾人按序落座,袁隗坐在上首中央,左側一個相貌堂堂帥哥把劍而立,他寬面大耳、氣質威嚴,環顧四方。

不知從哪聽到一聲輕哼:“哼!神氣什麼?婢子養的。”

劉慶大驚,這可是四世三公的府邸,有誰竟敢如此放肆,不遵禮法,開口就罵,順著聲音瞧過去,這人竟坐在自己身邊!他斜依著坐在席上,腿還不時抖動,還未待袁隗說話就已經開始喝酒了,神色極為不屑,嘴裡不時發出嗤笑,喝一口酒就瞪上首的那人一下。

這時袁隗發話了:“諸位皆是天下的英傑,今日相聚我府上乃是一大幸事也是一大樂事,來,先滿飲此杯。”座中哪個敢不從,皆舉起觴,祝酒道:“為袁公賀。為天下賀。”

袁隗一飲而盡滿意道:“我袁府開設這個晚宴的目的相必大家也能猜到。如今天下崩壞,狼行狗輩之徒紛紛秉政,導致四方傾倒,長久以往,國將不國啊,如此治亂存亡之際,我輩有志之士豈能眼看著國家陷於危難之中。自章皇帝起,我袁氏上下一心為國,已歷四代,今日聚會,難免有流言蜚語,不過又有何妨,我等忠君愛國之心,天地可鑑!不知諸君,對這天下對當今朝政有何看法,酒席之上,一切只管暢意直言。”

來的都是朝中或者地方的俊傑,無不對這番話點頭稱是。首先站起來的是劉慶對面的一人,此人是朝中黃門郎金旋,乃是西漢名臣金日磾之後,他剛剛入仕不久,只是諂媚道:“全賴袁公及諸公砥柱中流,我等只需跟著袁公行事即可,袁公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就一定能救大漢於水火之中。”

有那不敢忤逆的庸人也跟著後面點頭稱是,不過多數人還是嗤之以鼻,若是像你說的這般還要我們來做什麼?袁氏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嗎?我們又不是袁氏的附庸,各家有各家的利益,還有那與袁氏齊名的大族自然不同意。

比如今日來的楊氏代表楊彪,這位也是重量級。楊彪,字文先,弘農人,太尉楊賜之子,始祖為漢昭帝時期的丞相、司馬遷的女婿楊敞。楊敞玄孫楊震官居東漢太尉,號稱“關西孔子”,其子楊秉、孫楊賜、重孫楊彪皆為太尉,時稱“四世太尉”、“東京名族”。你說他聽了這話能高興嗎?我們楊家不差你們袁家多少,只是家中柱樑楊賜去世,不似楊家這般如日中天罷了。

楊彪站起來,指著金旋道:“元機此言大謬!若是如此,楊公只需自行其是便好,何須我們這些人?聖人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師。’不聽他人言,豈能不錯?我等談及全是國家大事,一旦出錯便有多少百姓遭殃?便是天子也要聽取百官的意見,何況楊公乎?”

金旋漲紅了臉,被指著鼻子罵也不敢出聲,開玩笑,人家可是與袁家齊名的楊家,自己拿什麼反駁,可是這楊彪也太計較了一些,你家世顯赫不用背靠袁家這棵大樹,可我能像你一樣嗎?都能聽出來是恭維幾句,你怎這麼不給面子呢。

這金旋話裡話外要以自家為尊,袁隗自是樂意見到,見金旋窘迫,當即藉著玩笑為其開脫道:“文先,元機剛入官宦之途,經驗尚淺,也是暢意說出自己心中之言,若一說錯就要批評,那在座小輩也無人感言了。”說罷朝著金旋遞了一個微笑,金旋只覺全身飄飄然,如入雲巔,這醜出的值了!

袁隗是長輩,又有威望,楊彪也不敢指責過盛,坐下道:“說話至少要思考一番,什麼話都說,不免太失了身份!你倒沒身份,在座諸公可不比你!”

孔融也湊過來輕聲道:“賢侄,這金旋太過阿諛,此人不可深交。”劉慶點點頭示意,誰知被隔壁那人聽到了,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嘲諷道:“那楊文先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就是說了袁氏的好,他就要站出來這般擺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