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工作單調乏味至極,時間過得如此緩慢,蘇夢帆覺得自己的動作被無限地放大:

挖、倒、返回,再挖、再倒、再返回……然後又回到另一邊。

這個該死的過程不斷地重複,因為新的訪客源源不斷地到來,工作看不到盡頭。

無論是訪客,還是站在工作場所入口處、通道末端、轉動軸那裡的保衛,誰都沒有掩飾對這可憐勞工的強烈反感。

他們厭惡地站在一邊,緊緊地捂住鼻子。

更有甚者,那些更挑剔的訪客則在進來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免得聞到蘇夢帆和馬克身上的臭味。

他們的表情如此嫌惡,蘇夢帆不由得自問,難道這些臭.屎不是從他們的屁股里拉出來的?

一天結束時,雖然戴著厚厚的帆布手套,他的雙手還是磨得脫了層皮。

蘇夢帆卻似乎在此發現了人的本性和生活的意義。

他現在把人看作分解食物和生產大便的聰明機器,如果以“意義”這個腦海裡浮現的某種終極目標衡量,那幾乎就是這樣沒有意義地過完一生。

意義是一種過程:儘可能地打碎食物,以更快的速度轉換它,排出渣滓——煙燻帶骨豬排,多汁油炯香菇等的殘留物——變得腐爛骯髒。

人格特質開始消退,成為沒有人情味的,用來摧毀美麗和有用的東西,創造出一些腐敗沒用的髒汙的系統。

蘇夢帆討厭人類,對他們的厭惡一點也不比他們對他的厭惡要少。

馬克強裝作耐心,不時說些“不要擔心,他們早就告訴我,這工作剛開始總是困難的”一類的話試圖給他打氣。

主要問題在於,第一天和第二天都沒有任何可以逃脫的可能性,衛兵保持著警戒。

除此之外,蘇夢帆和馬克要逃跑唯一要做的,就是進入比轉動軸再遠一點的隧道。

再通往杜佈雷寧站,但這幾乎不可能。

他們晚上待在附近的小房間裡。

門在晚上都是關上的,而白天無論什麼時候,總有一名衛兵坐在站入口處的玻璃屋裡。

到了他們地鐵站的第三天了。

這裡的時間不是普通的一天24小時,它的流逝慢得就像鼻涕蟲,就像一秒接著一秒無休止的噩夢。

蘇夢帆已習慣於沒人走過來跟他說話,他陷人了賤民的境地。

就好像他再也不是人類,而已變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巨大怪物。

人們看他的目光,好像他不僅僅是醜陋、令人慶惡的東西,而且也是和他們自己有某種聯絡的東西——這點讓他們感到害怕,厭惡感更進一步,就好像他是個麻風病人,會傳染給他們。

他總是起初制定出了一份逃亡計劃,然後又對它徹底絕望,接著陷入呆滯麻木,智力從他的生命裡分離。

他變得自閉,觸控內心的絲絲感覺,然後緊緊抱住遙遠的角落裡某個地方的一點意識。

蘇夢帆繼續機械地工作著,他的動作與機器人一樣精確——他所有的動作就是挖、倒、返回,再挖、再倒、再返回,換個坑,再以更快的速度轉向另一邊,又開始挖。

他的夢想失去了所有意義,夢想裡面的東西,跟他清醒時分想的內容一樣。

他無休止地跑著、挖著、推著,推著、挖著、跑著。

第五天的晚上,蘇夢帆推著獨輪手推車時,被一隻留在地板上的鐵鏟絆倒,手推車翻了過來,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然後他自己也跌倒了。

當他從地板上慢慢爬起來時,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