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三國》、《水滸》,最早都是話本,演繹於口頭,便是後來的評書。

評書有個評字,乃是評議事理。按當今閱讀標準,大約類似於夾私貨。

有時寫到某人、某事,有感而發,不免多加幾句評論,或就背景進行些解讀、挖掘,有的書友以為不美,有水文之嫌,筆者細思,亦以為然。

今日寫到李忠,一時興起引申開來,忽然想到:噫,此水文也!

思來想去,不如別開小章,不入正文——同好者可以品鑑,不喜者跳過,亦不影響故事節奏,豈不妙哉?

言歸正傳。

說李忠此人,了不得也!

他是“九紋龍”史進史大郎的師父。

史進隨李忠學的棍法,王進一言以蔽之:“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陣無用。”

看官要問:似此之輩,了不得在何處?

列位尊兄,此人之了不得,宋朝那些好漢看不大出,要到後世我輩,方能感同身受。

他了得便了得在四個字:自知之明。

這位李忠,雖然綽號“打虎將”,卻不是將門子弟,亦不是富家少爺,也不曾開黑店、做私商,只是個走單幫演武賣膏藥的普通江湖人,行裡話叫“挑將漢”。

江湖中的好漢,多少都有些傲氣、脾氣,唯有李忠,格外收斂,忍讓。

譬如魯智深,對待史進,極為客氣——

先是禮貌稱呼:“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麼‘九紋龍’史大郎?”

又是加以恭維:“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繼而誠懇相邀:“你既是史大郎時,多聞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

然後二人親親熱熱,挽了胳膊便走。

及遇見李忠,態度便有不同。

先還客氣:“既是史大郎的師父,同和俺去吃三杯。”

可是李忠正工作呢,便推辭道:“待小子賣了膏藥,討了回錢,一同和提轄去。”

魯智深便有些不快,話也橫著出來了:“誰耐煩等你?去便同去。”

李忠好生解釋:“小人的衣飯,無計奈何。提轄先行,小人便尋將來。賢弟,你和提轄先行一步。”

這一句話,便是普通人的自知了,“小人的衣飯”,“無計奈何”。

還有些謙卑,魯智深乃是本地軍官,在江湖上也有聲名,李忠下意識也是想要結識的——這個想法,後來也一直存在。這是普通人在較有上進心時,下意識結交高階人士,編制人脈的一種態度。

但是魯智深並不理解普通人的無奈,他是太過磊落坦蕩的奇男子。當下“焦躁起來,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便罵道:‘這廝們夾著屁眼撒開,不去的,灑家便打。’”

這個‘不去的,灑家便打’,是說李忠的觀眾,隱隱也有些說李忠的意思。結合上面語意,便是:去便同去,不去的,灑家便打。

喀嚓!魯提轄就把李忠好容易圈起來的場子給砸了。

李忠很生氣啊。但是呢,“李忠見魯達兇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