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既起,滿城哭嚎之聲,陡然大了十倍。

李俊麾下兵士,大都是拎著契丹人腦袋來從的軍,不可謂不兇悍,此刻也都紛紛色變。

周通、聞達,也自臉皮發白。

周通低聲道:“‘混江龍’這個計策,當真毒的嚇人,滿城數萬口活人,都同女真人陪葬了。”

聞達看他一眼,低低道:“你休胡說,此事乃是‘鬧海龍王’做下的,關人家‘混江龍’何事?”

段三娘卻道:“若依小妹說,這卻是大丈夫行徑,說書先生不是說麼,無毒不丈夫!左右也不是我漢家百姓,都是蠢驢野狗一般的東西,能換這麼多金兵性命,大大划算!不然以那金兵戰力,我們正面對上,死多少人才得這般戰果?”

聞達“嘿”了一聲,搖頭道:“三娘這話兒也不錯,且不說毒辣與否,單說此計,當真驚人——”

他是軍中老將,胸中自有丘壑,此刻便向周通、段三娘闡述李俊用計的妙處。

“李龍王卻是把金狗的心思都算透了!金狗這些年志得意滿,攻無不克,他便主動出擊,一路襲城,連下兩州四縣,不曾驚動敵人半點,這樁本事,已是不易。”

“再到冒充奚人偷襲,更是妙手!若不是他這幾月不斷派人偵聽,我等哪裡得知這裡都是奚人故土?”

“風水溝之戰,看似機關重重,其實卻是要驕敵,讓金狗以為我等戰力低微,只能靠種種小花招同他周旋。”

“有了這等心態,又豈受得了我等那般殺他傷兵?折辱遺體?況且他既小覷我等戰力,立刻便要懷疑,這般羸弱的奚人,不出動大批人手,豈能殺得了那些殘軍?”

“呵呵,既然出動了大批人手,那便非是小規模的襲擾,而是奚族某些勢力有意為之。”

“以金人的殘暴,這個念頭一動,自然要屠城示威,既要屠城,最近的便是這永和縣……”

聞達說到此處,“嘖嘖”連聲,不住搖頭:“厲害,厲害。”

段三娘恍然大悟:“我道他為何千叮嚀萬囑咐,又要我等剝人衣甲,又要砍下腦袋,卻是算準了金狗要發怒報復,誘他們來這枉死城。”

周通聽罷一笑:“哈哈,好個枉死城,這名字卻是登對。”

口中玩笑,心中也是震怖不已——想到李俊自出兵,便做好這番打算,越發不寒而慄。

暗暗打定主意:此人計毒心狠,又得哥哥器重,我卻不可仗著哥哥愛我,露出驕縱態度,不然這廝若要算計,只怕死了都還不知。

李俊還不知道自己一套連環計,嚇得周通等人都愈發服膺,心中兀自在飛快盤算後續行止。

永和城中,粘罕雙眼瞪得銅鈴一般,百思不得其解——

女真起兵以來,若逢反抗激烈,或是損失過大,必屠城洩憤。

屠城之時,閉盡城門,收刀乃休,此為慣例。

有時殺得興起,放起火來,或者城中誰人料定無幸,縱火自焚,也是常事。

可方才火箭四射,他自看得分明,難道這些奚人如此硬朗,要拉自己同歸於盡?

再一細看,那火蔓延之勢好快,再看滾滾黑煙,竟是有人預先澆了油。

那這豈不是……早有預備?

這個念頭一動,粘罕不由一口口倒吸冷氣!

嘶!敵人如何曉得我要來永和?

嘶!這城裡數萬奚人,同族的性命,他們絲毫不顧麼?

嘶!我堂堂金國大王子,難道死在這裡?

“撞開城門!”

粘罕一聲狂吼,再顧不得屠城,率兵就往城門口撞去。

然而兩扇城門,便似長在地裡一般,任你幾十幾百人去推,莫想它開啟一寸。

粘罕見了大怒,喝道:“都滾開,沒用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