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打這般一說,滿堂目光,悉數投向曹操一行人。

曹操本欲自答,略一思忖:此趟出使,畢竟馬政才是正使,這個場面,又何必越俎代庖?

當下往旁一讓,笑吟吟看向馬政。

馬政長吸一口氣,挺身而出,那腹稿早已打了萬千遍,此刻雖然極是緊張,卻也能熟極而流。

“大金國皇帝陛下在上,外臣乃是大宋登州團練使、武義大夫馬政,今番奉吾主之命,攜美酒、金玉,以及鎧甲寶刀為禮,前來貴朝,非為別事,專為續貴我兩朝之前誼也。我朝太祖皇帝建隆二年時,貴朝尊使,常常跨海而至,販運良馬,我朝深為感激,可見貴我兩朝,深誼早締,後因契丹勢大,阻絕海路,因此多年來音訊難通,誠為可惜。”

這個馬政,雖然一路上表現不堪,但放在大宋朝廷裡,倒也算是一個能吏,至少童貫所定下的說辭,“贈禮、敘舊、宣撫、結盟”之次序,他倒不曾弄錯,有條不紊的先談贈禮,又敘舊情。

女真眾將聽到這裡,滿臉茫然,許多人交頭接耳:“我們曾和南國做過買賣麼?我怎地不知?”

阿骨打在寶座上聽見,頗覺丟人,咳嗽一聲,朗聲道:“馬大夫說的不錯,早年祖輩們乏鐵,因此冒險乘船去南國賣馬,再買好鐵等物運回。那裡官府見我等祖輩遠來不易,相待甚厚,不許奸商無賴相欺,此事你等問族中長輩,或許有的還知。”

眾人聽罷,紛紛點頭,看向馬政的眼光和善了許多。

這時忽有人高叫道:“金玉寶貝,我等卻是不缺,若缺時,自問契丹人取去。你那皇帝送的鎧甲寶刀,倒該拿來讓我等看看好壞,若果真好,再聽你敘舊不遲。若是些劣貨時,哼哼,那便是伱家皇帝有意相欺。”

阿骨打笑罵道:“粘罕,偏你心急,讓馬大夫見了,以為我們都是沒見識的野人。”

馬政腹誹道:莫非不是?臉上團團堆起笑容,連聲道:“陛下此言,卻叫外臣惶恐、惶恐也!這位將軍心直口快,足見胸襟坦蕩,正是性情中人也!要看禮物有何不可?呼延統領,速速取皇上所賜的鎧甲寶刀來。”

呼延慶點頭,帶了些人出殿,不多時,搬得十隻木箱進來,懷中摸出鑰匙,就待開鎖。

那叫粘罕的,是個年近四旬的大漢,生得膀大腰圓,此時天氣尚寒,他卻只穿一件皮坎肩,露出渾圓肥壯的雙臂,足有常人大腿粗細,一看就是力量過人的蠻勇之輩。

這胖廝縱身一躍,跳過桌案,大步上前,輕輕一撥,呼延慶踉蹌跌退,粘罕渾不在意一笑,赤手將鎖頭扭斷,掀開木箱,裡面所盛,卻是一副甲、一柄刀。

粘罕取出那甲,只覺堅韌沉重,一眾女真人忙探頭看來,見那甲是以上等皮子為裡,內襯絲綿,外綴百鍊鋼打成的甲片,密密織成魚鱗甲,輕輕一抖,光彩耀目,都怪叫道:“好甲!”

粘罕連連點頭,把玩一會,便將甲丟給別人,彎腰又取出那口刀,拔出一看,青光耀目。

他銅鈴般大眼珠子四下一轉,大步走到殿門處,抽出值守衛士佩刀,握在手中,發力對砍,兩刀相擊,衛士那柄佩刀應聲而斷,再看宋刀刃口,毫無一絲損傷,不由讚道:“果然寶刀!”

阿骨打的近衛,裝備之精良可想而知,卻被此刀一斬兩段,女真眾將紛紛驚呼,當即湧向粘罕,要索刀細看。

粘罕眼睛一瞪,直接收刀入鞘,大咧咧掛在自家腰上,小步子跑到阿骨打座前,撅臀彎腰,露出一副討好嘴臉:“陛下,這把刀便賜給小將可好?”

旁邊一個女真老者重重一拍面前桌案,呵斥道:“粘罕,你目無尊長,陛下尚未答允,你如何就敢將刀收起?”

阿骨打擺擺手笑道:“國相,粘罕這廝脾氣,你還不知?卻同他計較什麼。粘罕,這刀賜給你倒無妨,只是以後不可這般粗魯,惹你父親生氣。”

粘罕歡天喜地道:“多謝陛下,我以後不惹那老頭生氣便是。”

國相大怒,欲待起身,早被身邊人拉住,好言勸說。

阿骨打看向馬政、呼延慶,和和氣氣道:“你們也不要在意,這個粘罕,眼裡見不得好東西,你們是大國來使,不要笑話我們這些鄉下人。”

馬政連忙道:“外臣不敢。”

許貫忠在曹操耳邊低聲解說,原來這個粘罕之父,正是金國國相完顏撒改。

阿骨打的祖父烏古乃生有九子,長子劾者,次子劾裡缽,烏古乃喜愛此子勇武過人,故此定下規矩,劾者治家務,刻裡缽繼任族長之位,應對外事,因此刻裡缽死後,其子烏雅蘇、阿骨打先後繼位,而劾者之子完顏撒改,就成了金國國相。

金國軍馬,除諸猛安、謀克所部外,尚有兩大主力,其一為太子軍,乃阿骨打親領,其二便是完顏撒改統領的國相軍。

將來撒該若死,粘罕就是國相,算是保持劾者、刻裡缽兄弟分別主張家務、外事的傳統。

這時其餘九個箱子,也被一一開啟,裡面所盛,都是一副甲、一口刀,件件都是罕見珍品,看得眾將眼饞不已,相互爭競起來。

阿骨打卻不見喜色,微微皺眉,暗自驚思:不料宋朝兵甲之精,一至於斯!

眼見眾將爭鬧,喝止眾人道:“寶貝雖好,卻不夠你等分的,且由朕收著吧,以後誰若立下大功,便憑功勞來換取。”說罷喚人將刀甲盡數收入府庫。

眾人這才作罷,卻都羨慕起先下手為強的粘罕來,粘罕歸座,把出那刀顯擺,得意吹噓:“以往傳說宋國富裕,可見果然如此,不然如何造得這般好器械?這些刀甲,卻比契丹人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