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賓聽到徐橫舟說出這句臺詞,一下子就回到了自己表演《二十四城記》宋衛東的那一刻。

這段長達七分鐘的表演,一共要說1300多字的臺詞。

在陳建賓剛剛拿到劇本的時候,隨意掃下臺詞,就發現前面有一半對他而言都是廢話。

或者說,在任何一部電影作品當中,這種毫無意義的大段回憶性質的長篇累贅的臺詞都是廢話。

他都能夠想象得到,觀影者在看到這段長達七分鐘的表演的前半段時,一定是越看越無聊,可能不到一分鐘就會失去興趣。

誰樂意聽你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回憶自己的童年?

這對觀眾來說,和聽自己家裡那些老一輩,天天重複自己年輕時候的光輝歷史有什麼區別?

可他畢竟是專業演員。

就算是再枯燥的劇情,再無趣的臺詞,他都得鑽研出花來。

更何況,從三分半鐘起。

也就是徐橫舟說出的這句臺詞,不管是在當時讀到劇本時,還是在此刻聽到徐橫舟說出時,一下子就擊中了他的心靈。

瞬間就和導演和這部電影產生了一種情感上的共鳴。

彷彿內心深處悄沒聲息地伸出了一隻觸角,直接放置在了變幻莫測、風雲湧動的大時代中。

那種歲月變遷的磅礴歷史感席捲而來,讓觸角顫慄不已。

而對於這一整段表演來說,前面那一大段冗長的長達三分半鐘的自述,就是用來靜待觸角慢慢鑽出、小心試探的。

如果沒有前半段的枯燥鋪墊,那麼這句臺詞再如何震撼心靈,都是無法被感受到的。

所以說,徐橫舟前面三分半鐘的表演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原本,陳建賓一開始看熱鬧中其實帶著些審視態度在。

畢竟徐橫舟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古裝,頂著一張小白俊臉,去演一個年近中年的工廠副主任。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都挺離譜的。

這麼說吧,徐橫舟一開始的臺詞說的也算有圈有點,但是現實條件環境擺在這,又沒有換裝,也沒化妝,場地也不行,怎麼都很難讓人有代入感。

更何況,這還是一段紀實的偽紀錄片表演片段。

可就從徐橫舟直接越過鏡頭,給鏡頭後導演遞煙的那一刻起,陳建賓就覺得神了。

說到廠子和外界之間唯一的聯絡是打架時,那種硬生生要等著鏡頭或者導演來追問的蠻橫態度,也是讓他眼前一亮。

有的時候你看一段表演,看的是人。

但有些時候你看的是一種感覺。

前三分半鐘下來,徐橫舟透過自己平實但又真實的表演,讓現場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忽略掉了徐橫舟此時的裝扮,以及他那張過分年輕的面容。

反而是透過徐橫舟前幾分鐘臺詞中對自己的自述,描繪出了一個生在工廠、長在工廠,以工廠為家的大廠子弟的形象。

徐橫舟用自述的口吻說出來的那段人生是他自己的,卻又好像不只是他自己的。

眾人發現徐橫舟說完那句讓人感到震撼的臺詞之後,整個人的表演狀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上一刻還是嘆息中帶著沉重。

下一刻,身體微微搖動。

臉上帶著春暖花開的笑意:

“我也是早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