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橫舟語氣低沉下來:

“求您莫要因為我的安危,去伏低做小、去承受那些您原本根本就不用承受的一切屈辱!”

他語氣逐漸激動起來:

“我可以失去性命,但從小教我禮儀廉恥、教我貧賤不能移其志,威武不可屈其意的母親,您怎麼可以為了我而失節啊!”

戴春榮被徐橫舟的一番話勾起了那些埋藏在深處的記憶,那是一段她從來不願再提起的過往。

她的目光映著渭水的波光,也隱隱顯出幾分動容。

“你那時就會以性命威脅了。”

戴春榮定定地望過來:“這些年來,是毫無長進啊。”

徐橫舟這一次沒有被戴春榮帶著指責的話語所壓制,也完全沒有要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的意思。

他彷彿陷入了回憶,對外界不聞不問,只是自說自話:

“我猶記得,那次我以瓦片抵喉,心下是真的以為只要自己沒了性命,母親就再不會因我而受辱。

但我也滿心懼怕死亡,當時我未嘗沒有希望母親能夠攔下我。

可是母親卻並沒有攔我,反而是第一次打了我。”

戴春榮接過話口,目光追憶:

“你若是我呂雉的孩子,就應當睜開眼睛,努力地看著,記下這些受過的屈辱。

在弱小時,不要以力抗之,而是蟄伏於暗處積蓄力量,來日再將這些恥辱百倍還之。”

她說到這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口吻帶上了一絲無奈。

但卻是頭一次沒有用針鋒相對的語氣與徐橫舟說話,而是極度平和:

“可惜你看似軟弱,卻又從來沒有真正聽從過我的囑咐。

在牢獄時屢次對獄卒激烈抵抗,在項羽那兒為質時,也屢屢對項羽不敬。

我是真不知道你的底氣從何而來。”

徐橫舟被戴春榮平和的話語,從追憶中拉了回來,目光漸漸聚焦,自嘲一笑:“是啊,我的每一次抵抗作為,都只會讓事態變得更糟而已。”

他眼底情緒卻忽然間像是有了出口,之前所有對“呂后”的抗拒之意,彷彿都不復存在,只剩下了孺慕崇敬之情,語氣軟和地開口:

“可是每一次,母親您都有辦法力挽狂瀾,把那些極其嚴峻糟糕的局勢,梳理引導為有利於我們的契機。

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倒您,沒有什麼挫折可以打敗您,從您的身上,我真正地看到了“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意志。”

戴春榮聽到這裡,就更為動容了。

她一直知道劉盈與自己之間存在著深深的隔閡,他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兩樣,都懼怕自己、威從自己。

但她卻從來沒有想過,在劉盈的心中,也是深深地崇敬著自己的。

而且這種尊崇和那些投靠於她的臣屬不同。

那些人的尊敬是因為她掌控的權力。

劉盈卻是……

卻是把她當成了“底氣”……

想到這,她動容喊了一聲:“盈兒——”

不待她態度軟化,想要說一些親近之語,徐橫舟就截斷了她的話語,語氣中滿是質問:

“可是一旦被富貴權力所迷惑,就算做到了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又有何意義?”

戴春榮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原本身周溫和了一些的氣質,又立刻凌厲了起來。

“劉盈!”

徐橫舟既然敢把這個質問說出口,就完全不會被對方的氣勢所迫:

“當初母后您說父皇想要另立如意為太子,所以必須得除掉如意和戚夫人。

我也知皇權爭鬥本就殘酷,何況您所做所為不過是又一次像在那四年牢獄中時,像在項羽處為質時那樣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