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平章御史林家大爺林沖獨身出京踏春。

也不拘去什麼地界,只一人一馬隨處遊覽,不覺間到了玄真觀山門前。

「……這是賈家寧府大老爺當年打醮的地方,雖說如今落寞了,倒也不好擅闖。」

林沖望著山門前一排石像暗忖一陣,再舉頭見著天色昏沉,便調轉下山,一路回京中來。

行過半路,遠遠見著都中外牆時,天上便逢著牛毛細雨落下,打溼發隙,遮擋前路,叫人好生狼狽。

好在路邊現出酒肆一間,林沖匆匆下了馬過來,將之寄放在在店外棚口,進屋來取暖。

「緣何在此?」

肆門中呼喚傳出,座上有一吃酒之客大笑起身,接了出來,口內道:「逢巧逢巧。」

林沖定睛一看,原來是捯飭古董的舊友冷子興,本是長久不見了,這時逢著不免也是歡喜。

兩人再入酒肆中,對面坐了。

林沖朝店內招呼道:「朱老闆,只管再料理一桌好酒餚來與高朋說話。」

店主朱富認出林沖,應答一聲正要去,卻被冷子興止了。

「倒也不必奢費,在下回京來,不過攜了行禮在此暫避雨水。今日雨歇便走,到了明日,方是和老兄長談敘舊之時。」

林沖於是作罷,只請另添了兩斤熱酒,三斤羊腿。

冷子興道:「在下自前年隆冬之際出京,連年期月不在,不知都中眼下可有新聞?」

「前年隆冬之際?那不是賈門璉二爺升任兵部不久?」

林沖不免感慨,因道:「都中倒也無甚新聞,只朝堂日新月異,叫人無力設想,去年間牽連罷免的官吏不在少數,以至於西北國事難以運轉,便於上月出示邸報,著起復舊員。」

西北再起外患,這事即便冷子興在江南也有聽聞,眼下聽了這話,不禁對林沖起了好奇之意。

「既然逢著朝廷又有起復之機,門路大開,許人窺探,不知老兄可有得償所願?」

林沖先是點頭,復又只得搖頭。

他謀劃出仕許久,去年間終於有所得,于山西晉地做了一任守備。

然一來官場詭譎,叫人實難忍受,長遠之下未免要惹出禍事,二則老爺林如海臥病在床,便乾脆辭官回京伺候。

至於今年年初,林如海稍有好轉,又見國喪已過,便起意為林沖尋一場婚事,以為官場助力。

如今成婚在即,林沖心中思緒漸紊,便外出散心,不料因而逢著舊友。

也算是相識於微末之時,三五盞酒水下肚,聽得冷子興如此一問,林沖便是大有感慨將出。

「官場實非你我日常,縱然有操持一地,上不負天子下不負百姓之心,卻受制於同僚左右,進退維谷。若一日要和光同塵,倒是怪異!好似眼不能視物,耳不能聽聲,心中揣揣,身形莽撞,如此之下更難與人相處做事。實不知,那璉二爺如何能步步高昇?」

冷子興因而笑道:「老兄不愧有受探花郎之教誨,言辭間欲‘和光同塵",實非吳下阿蒙。」

林沖聽聞,不免也哂笑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