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

石頭讓馮華年給個期限,他說的‘最近’,是指多久。

馮華年的回答模稜兩可:“看情況再說。”

石頭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走,叫他必須給出個期限,不依不饒。

馮華年最後只能說:“一個月吧。”

“那太久了。”石頭不同意。

“我想好了隨時去找你。”

這個期限是給石頭定的,不是給馮華年的,石頭不想接受,但馮華年說在一切還沒有更糟糕之前,他們絕對不能再見面。

石頭拗不過他,說他會一直待在學校,只要馮華年想,隨時可以找到他。

馮華年坐上回家的火車,五月五號,正是返程的高峰期,車廂裡全是出去旅遊回來還在興奮著的小孩兒,扯著嗓子吱哇亂叫,滿車廂跑。

他帶上耳機,把音樂聲開得很大,他知道回到家要面對的是什麼,沒精力在這裡討厭他們。

昨天剛回去,今天又回來,走到院門口還有阿姨問他:“小年,什麼時候回去上班啊?”

馮華年沖她笑笑:“今晚就回了。”

這裡還是這樣祥和寧靜,除了他家。

他開啟門進去,方樺坐在沙發上盯著手機,馮華年想她八成在查什麼同性戀的事,或者問怎麼解決,再可怕一點就是直接給他聯系一家精神病院了。

馮萬盛聽到開門聲從臥室裡出來,馮華年看到臥室的電腦亮著螢幕,馮萬盛可能還在工作。

這種表面的和諧充斥著詭異。

方樺把手機放下,取掉老花鏡,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抱起胳膊,第一句話就是:“你先把這事解釋清楚。”

他就給他們講了曲文星和林森的事。

“我給你說過幾遍你就是記不住,這個年紀正處於青春期,特別是這種家庭有問題的學生,你就不該介入他的生活。”馮萬盛的反應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樣子。

連方樺都感到奇怪。

“不管什麼學生不學生的,”她沒心情操心別人,揚起下巴問馮華年,“他們說你是同性戀這事學校打算怎麼辦?”

馮華年還沒開口,馮萬盛就接上了話:“這沒事,你說你在老家有女朋友,這兩年把婚結了,謠言自然就散了。”

說罷他伸出手朝著馮華年鼻子點了點:“你得吸取教訓,教書就好好教書,不該管的事通通不要管。”

之後馮萬盛轉了個身,他叫方樺多操心給馮華年相親的事,他也去問問他的老同學老朋友,一年內找到合適的物件,明年年底前結婚。

馮華年看著馮萬盛副從未有過的樣子,明白他爸是在麻痺自己。

比起憤怒,馮萬盛更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有一瞬間馮華年甚至想,如果他還是十幾歲的他,對馮萬盛的指示說一不二,那他或許會活得更順利一點。

無味但一帆風順的生活就是他的父母給他的,比起石頭,實在是好很多了。

可惜,他已經二十幾歲了,馬上就快三十了,那種生活他已經不能滿足了。

他打斷了馮萬盛少有的剃頭挑子一頭熱,看著他爸的雙眼說:“我不會結婚。”

“你說什麼?”

他看到他爸額頭上的青筋猛然突了出來。

“我說我不會結婚。”他又重複了一遍。

馮萬盛那銳利的雙眼快要把馮華年盯穿了,他一字一頓,彷彿怕馮華年聽不懂他的話,或是領悟不到他的意思:“你要告訴我,你是同性戀?”

馮華年此時才感到一陣恐懼,從他認清他的性向開始這種恐懼就縈繞著他,後來他慢慢長大,把它往心底壓了壓,如今總算破土而出。

然而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種恐懼也不是完全無法承擔了。

他點了點頭,說:“是,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