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生今天見到了米行舟。

他並不是一個公眾人物,只在文學研究這個領域小有名氣,他沒有自己的著作,但學生中不乏作家,他的居所位於燕大的教員區,平房,但帶有院落,院子裡有棵梧桐樹,樹杆粗壯,枝葉蓬勃,撐起半院的蔭涼。

“我們就在樹下聊?”米行舟問。

“隨意。”沈嘉木說。

“兩位想喝什麼?”

“咖啡。”

卿生說:“茶。”

米行舟衝器佣吩咐了兩句,才坐下,燕平的風已經有些急,鼓起了他當外套穿的那件鬆鬆垮垮的白襯衣,有落葉墜下了,枝葉的縫隙漏下的陽光裡,米行舟微眯了眼:“兩位遠道而來,雖然是為了公務,不過今天也務必請留下用一頓午餐,這樣,我們先談正事,如果二位不介意,我們再探討一些別的話題。”

“米先生怎麼看待失蹤的陳琳?”

“我沒有見過他。”米行舟說:“對他毫無瞭解,更說不上看法了。”

“但米先生和李女士應該有過接觸吧?”

“當然,我和涼玉見談過,很投機。”

卿生留意到米行舟對李涼玉的稱謂,她問:“可是我們詢問過您在平江別墅的鄰居,他們說您其實和李女士沒有密切接觸。”

“很投機並不意味著要密切接觸,我在認識涼玉前,其實已經看過了她的所有作品,她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編劇,我單方面就形成了和她的神交,認識之後,更覺一見如故。”

“我能理解兩位是……理念上的契合嗎?”卿生問。

“完全可以。”米行舟笑了笑:“我和涼玉之間的交談,並不涉及彼此的生活,之前就有警察詢問過我,但我對陳琳真的一無所知。”

“那米先生是否感覺,李女士和陳先生的婚姻存在矛盾?”

“我沒有結過婚。”米行舟靠著椅背,微停頓,才接著說:“我就這樣講吧,我不認為涼玉會殺害陳琳,涼玉很感性,對將來還存在著極其美好的憧景,她很喜歡她的工作,她非常渴望觀眾們能夠走進她創造的,那個藝術化的世界,而她也寫過犯罪題材的劇本,她認定的是犯罪者能否逃脫法律制裁不重要,關鍵在於在犯罪的那一刻,其實就同時殺死了自己。”

“可事實上很多兇手,他們並不會因為犯罪就承擔壓力。”

“許助理說的是客觀事實,但我說的是涼玉的主觀想法。”

沈嘉木這個時候打斷了卿生和米行舟的辯論,他說:“我也看過李女士編寫的《刃向》,在這部影片裡殺人者實施的其實是完美犯罪,但他最終選擇了自殺,他寫下認罪書,坦白了他的作案細節,沒有人懷疑他是兇手,可是當他最幸福最光芒萬丈的時刻,心態崩潰了,李女士想表達的是雙向的毀滅,惡意一但付諸實施,就是兩敗俱損。”

“因為這部影片,我和涼玉進行過深入的探討,所以我覺得她其實明白犯罪的毀滅性,我不認為她已經深陷絕望中。”

“米先生得知陳琳失蹤後,就不為李女士擔心嗎?我們調察過,好像你們一直沒有聯絡。”卿生繼續問。

“我聯絡不上涼玉,我們一直沒有交換過聯絡方式,恩……我當然想獲得涼玉的聯絡方式,但她是公眾人物,而且是女士,她不主動提出交換,我提出就太失禮和莽撞了,我是透過一些媒體瞭解這個案件的進展。”

“米先生以往暑期都會去平江,但你今年並沒有去。”

“我的祖父今年身體出現了問題,他年事已高,我得顧慮著萬一……來不及告別。”

在回程途中,沈嘉木問卿生:“你好像在懷疑米行舟?”

“他是一個很有個人魅力的男性。”卿生說:“鄰居們對他的印象是風趣健談,但我今天沒感覺到他風趣的一面。”

“任何人面對一個上刑,也都會認真對待吧,在這種情況下收斂風趣的一面合情合理。”

“是的。”卿生髮了會呆,才說:“但米行舟是李涼玉的近鄰,我總覺得這一點不能忽視,他還從事文學研究,李涼玉又剛好是編劇……對了,他剛才說李涼玉關於對未來的憧景,你不覺得蹊蹺嗎?我們往往是因為經歷著壓抑,才會喚醒嚮往和樂觀,把對生活的憧憬當作治療心態的良藥,我覺得米行舟應該意識到了李涼玉正在經歷壓抑,他甚至還不斷的在開導和啟發李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