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生是下意識就摁亮了燈。

但直到聽見敲門聲她才意識到身在何處。

她隔著門跟門外的人說:“莫勿,你能在外面等會兒嗎?銀杏樹下。”

卿生知道她已經有了一個決意,捨棄一個已知的未知直面一個未知的未知,而且她已不想再拖延。

她先開啟熱水,洗去滿身的冷汗,她吹乾頭髮,就下樓開門走進月色裡,銀杏樹下有個人影,站在他們重新掩埋的紙條的位置,那個人還是一身清爽,乾淨的臉龐和笑容,他看著她,微低的眉眼,懶散的氣質。

“卿生,讓我先說吧。”

莫勿站在卿生的跟前,他能聞見卿生才吹乾的頭髮上,被晚風散發的一種很樸素的皂角香味。

“初中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不理我了我很生氣,那時我恍恍惚惚意識到你對我來說和很多人不同,我試探了你的態度,我當時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就裹足不前了。許卿生,我是最近才意識到,你對我很重要,重要得我害怕因為我的唐突和莽撞,讓你因為誤會所以把我隔絕在你的安全線外。

你是有安全線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初中時候你收過一封情書吧,你沒跟別人講,但你回絕那男生相當冷酷無情,而且從此之後你就躲著他走,我真的有被你嚇到,雖然當時我沒發覺我是為什麼受到了驚嚇。

我這個人,一度感情觀遊離得我自己都不能定義我自己,但現在我知道了,我喜歡你, 我特別特別的喜歡你,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完全沒想過我自以為是制定的那些戀愛規則,也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設想我們的將來,我開始覺得婚姻並不可怕,甚至被人管束是幸福的,其實你不會管束我,為此我居然還會有點生氣。”

莫勿輕笑了一下,他又靠近了一步:“我說過的,無論如何,我們都有當好友的後路,我想我們可以沒有負擔的開始,卿生,我想和你戀愛,特別想,你要是不答應……我也會死皮賴臉糾纏,許卿生,我不跟你約定山盟海誓,但我可以保證,我不會退出你的江湖,無論什麼關係,我一直在。”

他說完就沉默了,像月亮一樣沉默著。

卿生卻覺得心裡的潮汐因為沉默的月亮發出了某種聲響。

她還是低著頭:“莫勿,我一直知道你於我而言,不與他人同,初中的時候我們還是懵懂的,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收藏那張紙條,有事沒事就會拿出來看看,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麼選擇了把紙條埋在這裡。

我討厭被背叛,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愛情其實根本不值得信賴,我看過一些書,作者把愛情總結為荷爾蒙和多巴胺,生理性的衝動,因為生理刺激才能讓人覺得愉快和興奮,但人體有保護機能,長期的興奮必會造成疲憊,所以這樣的刺激會慢慢消祛。

有的人不明白什麼是多巴胺,像我媽媽,她以感性理解愛情,所以心理就此存在了缺角,一直在流血在疼痛,她沒有辦法自愈。

物極必反,我理解媽媽的痛苦,所以我抗拒愛情,我一直在警告自己,我的家庭不能再多一個病人,我不能脆弱,務必理智,哪怕我意識到我喜歡你,我也抱有著警慎,不是因為我不信任你,而是因為我不敢放開理智的繩索。

愛情會讓人失控,這是我之前的認為,我不允許我自己失控,因為我從小就看見了失控的後果,我的外公,他是一個無慾無求的人,但因為媽媽的痛苦,他一直揪著心,小時候外公對我的管教很嚴格,我明白他是為了我好,因為他不想自己奉若掌珠倍加珍愛的人,再次遭遇摧毀性的打擊。

穿越之後,第一起命案和第二起命案,我依然覺得愛情是不必要的情感,但經歷了覃巍一案,杜蘭芝和柏淮桑的愛情動搖了我,他們相愛,但又剋制,他們的愛情充滿遺憾,可是杜蘭芝仍然為此奮不顧身,從那時開始,我終於開始直面我自己。

莫勿,我應當承認我喜歡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也許是一年級的時候你舉手站起來的時候,我就開始珍惜你,你高中的時候為了別的女生選擇了理科,我有認真考慮過要不要做出追隨你的選擇,從那時開始,我確定了自己……我捨不得和你疏遠,我那時候就想,哪怕一直是老同學好朋友呢,我不要跟莫勿隔絕,於是這就成為了我的執念,我越珍惜這樣的親近,就越謹守著分寸。

我當時把紙條埋在銀杏樹下,不是因為要放棄,其實是為了永存,我一個人的,哪怕只是一個人的妄想,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我們很早的相識,我們的童年和少年,你說卿生,我們的名字很相配,但我覺得你快樂我就是快樂的,無論時間過去多久,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各自有什麼樣的命運,我要記得我喜歡過一個男孩,我因為那個男孩越來越珍愛自己。”

莫勿第二次把卿生攬入懷裡,第一次親吻她的額頭。

卿生掂起腳。

她想就這樣吧,他們沒有負擔的開始,不去想日後的結局,她的隱瞞曾經讓莫勿困惑終生,一直在懊惱和追悔裡去求一個永遠無知的解,這是她已知的答案,但她不想讓個答案重新成為他們之間註解。

她親吻她心愛的男孩,她要讓他知道,我也喜歡你。

幸福來得太突然,但莫勿沒有發呆,他幾乎是立時回吻,第一感覺是心臟某處燙得發脹,然後就是喪失了感知,他從來沒有陷入一個親吻就不可自拔,以至於他沒發現手臂已經過於用力,被略微推開時他甚至還想得寸進尺,他又吻向卿生的耳垂,他聽見自己的呼吸急促得不像樣,他第一次真正碰觸到了慾望,見鬼的循序漸進,他已經被燒壞了腦子,哪裡還記得分寸和規矩。

但後來莫勿還是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