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6章 悔
章節報錯
◇ 第86章 悔
《流緣》對兩人的意義,無需多言。
嚴逐解約時,帶走了所有已完成的影片,從母帶到數個剪輯版本,都獨立掌握在他手中,但《流緣》不一樣,後期製作還沒有完成,如果不是因為嚴逐發現了爆炸案的罪魁禍首,大概會心平氣和地和沈氏結束這個片子,成為雙方合作的完美終章。
而現在,這部未完成的片子成為了嚴逐替仇人賣命的罪證,非但如此,這還是他為金柏寫的劇本,落在沈氏的手裡,成了一把橫在他喉口的尖刀。
過往嚴逐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他一向認為,人是自由意志的産物,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於是學電影遇到再多困難,也沒想著要向父母低頭,決定和金柏在一起,就從未動搖這份心。至於當時同意把《流緣》拿出來,也是因為手邊沒有合適的劇本,而那份賣身契的隱形要求,他至少需要在沈氏完成三部影片才可以解約。
一部劇本的宿命就是被鏡頭呈現,而金柏的現實狀態已經無法再拍戲,嚴逐以商人的思維做下這個決定——現在他後悔了。
從逐漸發現當年真相開始,嚴逐就日日夜夜活在悔恨裡,他恨自己明知道《流緣》的特殊性,卻沒把金柏放在心上,他恨自己急功近利,恨自己眼高於頂,他不敢看金柏的眼睛,明裡暗裡拖延《流緣》的進度,那些劇組生活彷彿成了他的噩夢,他在夢裡常常看到金柏失望的目光:
“你同他們一樣,都是罪人。”
與沈氏的官司是嚴逐在贖罪,他瞞著金柏,不止擔心對方因舊事難過,更是為自己尋求緩刑的機會。可是今天,沈氏居然若無其實地通知他去看《流緣》的終版,並且說已經提請了審核流程。而嚴逐身為導演,居然對片子的進度一無所知,連最終版本都是審核提交後才叫他來看,重新踏入闊別已久的高樓,審片室裡只有他一個人,不到兩小時的影片,熒光晃得他眼睛疼。
是他寫的劇本,他盯著做的分鏡,一顆鏡頭一顆鏡頭地拍出來,然後被剪得一塌糊塗,甚至連他上次看過的那版都不如,結尾的小樹因為替人高考進了監獄,大段的掙紮戲碼全部刪除,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壞人。
“啊,原來那版嘛,有點道德上的瑕疵,上面怕過不了審,所以就刪掉了,不影響的!”
沈氏只派了一個剪輯助手接待他,組裡其他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嚴逐給沈儷打電話,說不同意送審,不同意終版,可電話響了又響,無人接聽,他甚至有些狼狽地往頂樓跑,專屬電梯無法使用,便從樓梯一層層爬,但爬到沈儷辦公室門口,門是鎖的,空無一人。
心髒的悸痛又出現了,嚴逐大口喘著粗氣,狼狽地跌坐在樓道裡,他滿心都是害怕,他不怕自己的名聲一朝塗地,不怕自己以後再無片約,他只怕金柏看到這被剪得亂七八糟的《流緣》。
只看一眼,便能想到嚴逐向仇人報恩多年。
男人一步步地走下高樓,身體和精神已經緊繃到極致,他沒察覺自己在高燒,回家的時候繞路去買了夜宵,強撐著跪到金柏面前,眼前世界已是天旋地轉。
嚴逐額頭靠著金柏的腿,他不敢多動,即使往前湊湊埋進人懷裡也不敢,顫抖地把《流緣》說出來,金柏沒有吭聲。
“對不起,”嚴逐終於有些撐不住了,“我對不起你……”
腿邊的溫度燙得駭人,金柏推人的手落在男人肩上,動彈不得,緩了好一會,他才說道:
“你發燒了,起來吃藥。”
嚴逐還是不懂,像背負著山一樣的債孽,不住地道歉,“對不起”這三個字已經成為他最常說的話語。
金柏之前討厭他問“為什麼”,現在不想聽到他說“對不起”,一開始他以為這只是嚴逐為了纏著他而隨口一說,現在卻能從這聲音裡聽到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沉重,彷彿真的有什麼天大的罪過,嚴逐真的對不起他。
沉重的身體頹唐地倒在腿上,金柏縮了縮手指,心中那道防線幾近崩潰,當察覺到布料被眼淚打濕,表面上的平靜厭煩更是潰不成軍。
其實他隱約知道嚴逐在害怕什麼,又在祈求什麼,畢竟同床共枕這麼多年,男人自尊有多強烈,邊界感就有多強,從爆炸開始,兩人再也糾纏不清,他就踏上了永無止盡的償還之路。
可即使分手了,金柏也不希望嚴逐還沉浸在過去裡,更不希望看到他這樣頹唐痛苦,或許這無關於愛,只是出自人與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更何況金柏愛他。
“你對不起我什麼?”
詢問的聲音很平靜,彷彿毫無波瀾,嚴逐撐著沙發直起腰來,對上金柏麻木的眼睛,他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錯的太多,要從何說起。
“對不起《流緣》?那是你的劇本,你的片子,你想怎麼做怎麼做,更何況,我也答應了。”
如果一個好劇本,因為演員確實而永遠無法面見天日,那才是真正的遺憾,金柏記得當時在村子裡拍攝的場景,雖然心裡不平衡,但沈岫林的表演並沒有辜負這個角色,當時他說不出口,現在卻有些釋然地脫口而出。
“現在他們要剪要發,不經過你,那是沈氏的問題,他們想逼你撤訴,你為什麼要怪自己?”
“至於你簽約沈氏,當時咱倆都缺錢,你還要給我治病,他們給的條件不錯,這幾年對你也挺好,我們又完全不知情,你又對不起我什麼?”
金柏語速很慢,他盯著褲子上被染濕的深色印跡,繼續說道:“還是說,你覺得我為你丟了一隻眼睛,所以對不起我,”說到此,他忽然笑了笑,有些話這麼多年都沒說出口,現下分也分了,人都變了,講出來卻沒有壓力了:
“嚴逐,我不可能讓你去死的,你還不明白嗎?”
即使是再來一次,用一隻眼睛換一條命,金柏仍然不會猶豫。他說完這些,嚴逐卻像呆住了一樣,半晌,才察覺到金柏輕輕踢了踢他的大腿。
“疼嗎?今天的燙傷,”金柏彷彿有些羞惱自己的關心,但嚴逐的狀態確實不對,長時間精神緊繃,又沒有休息,還在發燒,他如果再不問候一下,這人估計昏在馬路上都沒人管,“你在發燒,知道嗎”
話都說到這裡了,金柏幹脆把人扶起來,嚴逐像是宕機的機器人似的,無法接受現實情況,只能任人擺弄,被拉回床上,金柏從藥箱裡取出退燒藥,猶豫了一下,把燙傷膏也拿了出來。
“這個藥吃兩粒,燙傷膏你一會兒……自己看看,要不要塗。”
【作者有話說】
小嚴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