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該死(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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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該死
“是因為我。”
金柏瞪著嚴逐,可後者卻不敢直視他,只是垂著頭,想要拉著金柏先回家。
可金柏仍重複著那句話:“你能有今天,是因為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
“你知道。”
金柏重複,他不信嚴逐知道什麼,這人明顯把什麼都拋棄了,忘卻了,只剩下那些功名利祿的東西,可嚴逐卻說:
“我都記得。”
男人忽然抬起頭,不再逃避,目光交彙的瞬間金柏氣洩了下來,他靠在門板上,只覺得頭疼。
他以為嚴逐不記得,但嚴逐卻說記得,可如果他並未忘卻但做了這些事,金柏也無能為力了。
嚴逐還在接著說:“如果沒有你……”
“如果沒有我,你早就死了!”
周遭一片黑暗,金柏雙眼蒙著紗布,躲在牆角。他感覺到嚴逐要來抓他,順手抄起手邊摸到的東西就砸了過去,對方沒躲,他聽到人悶哼一聲,接著又向他撲了過來。
金柏順著牆爬,這是他手術後的第三天,意識清醒的時候並不多,因為藥物作用和身體機能受損,大量的時間他都昏睡著,可只要醒來他就會不停地問自己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撲出去救嚴逐?
捫心自問,他後悔了。
如果在他和嚴逐之間必須有一個人失去眼睛,那個人應該是嚴逐,他是個導演,半殘不會影響他的創作,反而會給他貼上勵志的標簽,但是摘除眼球對於演員來說是毀滅性的,他剛看到曙光,他不能毀容,不能殘疾,他還要演戲,這是他眾生熱愛且未竟的事業,他要做出一番成績後榮歸故裡,他要在電視上找媽媽,他要回去報複他的父親,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更何況這遭罪本該是嚴逐受的,是他聖母心發作撲了出去。
只要傷口疼痛發作,他就不讓嚴逐碰,可自己總會碰出新的傷,嚴逐必須要抓著他。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嚴逐任由他打罵,在身上也掐出青一塊紫一塊,等著病痛過去,或者金柏鎮定下來。
只要鎮定下來,金柏就會一言不發地回到病床上,繼續反思——他必須撲出去。
嚴逐瞞著他,但金柏還是無意間聽到,當時嚴逐站的那個位置,只要爆炸就是嚴重燒傷,不是丟一隻眼球能了結,在夏季大面積燒傷的病人丟掉性命是常有的事。
如果在他失去右眼和嚴逐可能死亡兩者中選,金柏又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他不可能把嚴逐的命放上賭桌。
人是自由意志的産物。
他選擇了撲出去,就要承擔後果。
理性上明白,感性上逃避;痛的時候滿心都是恨,不痛的時候抓緊昏睡,在痛與不痛的縫隙裡,他會寬慰嚴逐的自責,體諒嚴逐的辛苦,汲取嚴逐的愛。
可痛的時候還是多數,被遺棄的右眼過分不捨,使得金柏承受著超乎旁人的幻肢痛。
無論清醒還是昏睡,世界都是黑暗的,為了讓他保養右眼創傷,並逐漸適應眼球摘除,醫生將他兩隻眼睛都蒙了起來,但疼痛仍會發作。
一開始,金柏會覺得自己右眼還在轉,他不自覺地隔著紗布撫摸消失的眼球,他能觸控到那顆圓滾滾的溫熱球體,神經告訴他眼球還在,於是他不停地左轉右轉,嚴逐只是出門打個飯的功夫,回來便能看到他把紗佈扣的通紅,血染滿手。
後來身體認了眼球已經被摘除,金柏開始覺得眼眶裡有火在燒,有刀在攪,無論怎樣的表達都無法達到幻肢痛的萬分之一。嚴逐心裡急切,三番五次地找醫生,藥換了一種又一種,都無法緩解金柏的症狀,大腦皮層保留了右眼曾經存在的“記憶”,仍隔著遙遠距離接收那顆已成為醫療垃圾的眼球的虛擬訊號,最終反應成疼痛來悼念它的犧牲,折磨這具身體的幾近崩潰的主人。
金柏只要痛,就會不遺餘力地敲打嚴逐,甚至哭嚷憑什麼是自己受這份哭,明明該讓嚴逐留在原地。
護士勸導他不要叫,會打擾到別的病人,在醫院的哪個人生過得順當,可金柏忍不住,痛得狠了他就是想叫出來,眼眶痛,大腦痛,心也痛,甚至同樣被蒙上的左眼也痛,彷彿一同隨著右眼去了。嚴逐身上沒錢,利星的賠款只夠基礎的醫療,他只好找人借錢甚至貸款,把金柏轉到單人病房去,白天守著金柏,晚上就請了陪護,自己出去打工賺錢。
那是最苦的日子,比在樓梯間生活還要痛苦,嚴逐會在淩晨日出時回到病房,神不知鬼不覺地換走看護,他以為金柏不知道,可那天他一如既往地回到床邊,卻看到金柏歪著腦袋。
他立即明白金柏醒著。
“外面冷嗎?”金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