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袖口

戀愛長跑第七年的第一天,以吵架告終。

嚴逐愣在當場,金柏期待的笑容一點點冷卻下去,他等了很久,就想著今晚可以一起度過,雖說禮物不是最重要的,隨便什麼都可以,就算男人只是下班路上帶一支花,他都不會生氣。

更何況,他以為自己早就發現了對方的小心思。

前兩天他直播,發現自己有個外接硬碟落在了恆通路的房子裡,裡面是他要測評的新遊戲,於是幹脆跑過去取,沒想到在書房的抽屜裡發現一個包裝精美紅絲絨的珠寶盒。金柏本想著不要亂動嚴逐的東西,但是紀念日在即,他自然而然地把那盒子當成了嚴逐給自己準備的禮物,既然遲早都是自己的,不如偷偷看看,就當解饞。

小心翼翼拆開盒子,裡面裝著兩顆深藍色的寶石袖口,看起來價格不菲,金柏雖然對配飾無感,但是那兩個小東西確實好看,他想起前段時間嚴逐給他買了一顆藍色瞳眸的義眼,以為是配套,一邊把東西包回去,一邊還想著嚴逐真是有心,但是他又不穿襯衫,花錢這樣大手大腳可不行。

但是寶石不是七天無理由退貨的物件,金柏美滋滋地接受了嚴逐的好意。

於是今天他特意戴上那隻藍眼睛,閃著幽蘭的光,做好飯後,還換上了他唯一的那件襯衫,結果迎接他的就是嚴逐的對不起。

嚴逐對他道歉,跟他解釋,說這兩天頻繁出差忘記了,一定會立馬找機會補上。

對不起翻來覆去地說,可金柏心裡空落落的,怎麼也聽不進去,他一直在想究竟是哪裡出錯了,嚴逐明明準備了那麼貴重的禮物,還專門放在恆通路,就是為了不讓他發現,給他個驚喜,甚至還有半個月前的預告,此時就戴在他的右眼眶內,他甚至還往後算了算,以為是生日禮物或者情人節禮物,可短期什麼節日都沒有,甚至就連每月十四號都剛過去。

嚴逐就是忘了,金柏算了半天也給他找不出什麼藉口。

“算了,”金柏被自己氣笑了,自殘疾後幾乎無感的右眼眶居然有些灼熱的痛,他想那藍眼睛果然不適合自己,他又要開始討厭藍色了。

嚴逐不會安慰人,甚至還以為金柏單是為了沒有禮物而生氣,只會幹巴巴地道歉,可金柏全都不想聽。

“跟你談戀愛,真沒什麼意思。”金柏嘆了口氣。

嚴逐這個遲鈍到有些冷漠的反應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剛在一起的時候他手把手地教人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愛意,要在紀念日準備禮物,要先哄好情緒再溝通問題,要當天的矛盾當天解決。當時的嚴逐學的很快,現在的嚴逐把那些全都忘了,金柏看著男人還在跟他解釋忘記的原因和補償的辦法,卻沒有力氣再去告訴他自己不是為了一份禮物而失望。

他忽然意識到,或許有些東西是不需要教的,一份愛滿的要溢位來,自然就會表達,所以剛在一起的嚴逐會熬整晚的夜等初雪,就是因為他的隨口一句想看,當天空落下第一片雪花的時候抱著被子裡的金柏蹲去樓道床邊,在愛中的人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示愛的機會,而如今的嚴逐甚至忘記了他期待已久的紀念日,並且無法共情對這段關系失望的金柏,甚至無法共情當年熬夜等雪的自己。

金柏轉身走回臥室,嚴逐跟在後面,卻被推了出來。

他很累,說話聲調都是向下的,想象中的紀念日沒有燭光晚餐和相擁而眠,只有一攤吃剩的菜,一桌沒洗的碗,和半塊被霍霍得稀巴爛的蛋糕。

“你把碗洗了,我先睡了。”

金柏甚至懶得和人吵架,從前吵架了他都會把嚴逐關在門外,兩人再熱熱鬧鬧地亂吵一通,最後以激烈的搏愛收尾,不管怎的都不會帶著脾氣過夜,而如今的金柏敞開著臥室門,一會嚴逐洗了碗,還能進屋睡覺,倆人背對背地同床異夢,第二天早起各奔東西地繼續生活。

金柏不知自己怎樣睡著的。

廚房裡碗筷當啷當啷地響,嚴逐收拾了很久,他一個人窩在被子裡閉著眼睛,不知不覺就流下淚來,入睡前的思緒是混亂的,六年的戀愛長跑在他腦海裡如破碎的鏡子一般閃動浮現,混亂中響著一個聲音:就這樣放棄了嗎?當年嚴逐的愛是他追求來的,如今的嚴逐也是他求來的,難道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疲憊,然後退縮?他一直等著嚴逐會回來抱住他,只要嚴逐說讓他繼續愛下去,他就有了堅持的理由。

拜託讓我知道你需要我的愛吧。

金柏哭得有些兇,怕哼出聲來,一口咬住手腕的皮肉,他顧不上痛,只是悲哀地發現自己仰仗著嚴逐的愛而生存,並以愛著嚴逐當作一項人生的主要課題,他一邊服從於自己的懦弱,一邊又不允許自己這樣懦弱,甚至在這段關系裡擔憂著成為那個拖累嚴逐的包袱。

他先愛上嚴逐的,愛上了當時還不愛他的人,如今他要繼續愛著這個不再愛他的人。

金柏等了很久,等不到那個擁抱,廚房裡的當啷聲聽了,水聲也停了,他聽不到抹布擦桌子的聲音,卻能聽到一陣衣料悉簌之後關門的聲音。

嚴逐走了,離開了家。

之後再沒聲音了,金柏哭累了睡過去,半夜被雷聲驚醒後又繼續哭,如此反複。

戀愛長跑第七年的第一天,是徹夜的淚水,濡濕的秋雨和不歸的愛人。

雨下了整夜,金柏睡不安穩,恍惚間感覺到有人在摸他的眼角。

很溫柔地,緩慢地順著輪廓撫摸,濕涼的手指順著眉毛滑倒眼眶,再點點鼻尖,金柏就醒了。

他睜開眼,看到渾身濕透的嚴逐蹲在床前,旁邊放著一個黑袋子,手裡捧著紙碗,蔥花香菜辣椒油樣樣俱全,香味撲鼻,金柏還沒完全醒來,饞蟲就先動起來了。

他看看窗外,天還黑著,雨聲不停,他記著睡覺前剛和嚴逐吵了架,怎麼現在這人若無其事地蹲在自己面前。

金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嚴逐試探又討好地問道:

“我給你買了鹵煮,起來趁熱吃?”

【作者有話說】

小嚴子,我恨你是塊有點瘋癲的木頭——所以為什麼要大晚上薅人起來吃鹵煮啊!!!

大半夜的,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