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胎記愈發鮮紅,像是深深勒進皮肉裡,原本斯伶已經想好對女鬼的說辭,讓她拿了東西快走。但恍恍惚惚已經凌晨,還是沒有女鬼的蹤跡。一連三天,就像女鬼突然把這兒事兒忘了一般,轉世投胎去了。

第一天夜裡斯伶就意識到了自己實在是犯了一個大錯誤,香囊裡放著的是一張紅紙,上面方方正正的印了一個囍字,背面寫著唐田和蔣樺的生辰八字。明明已經是三年前已經結束的事情,兜兜轉轉又出現在眼前。就像是某些事情正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然運轉,嘲弄著她的渺小無知。

斯伶一直以自己的學習能力為傲,讓人頭禿的南大醫學系她都可以拿到獎學金。換作學習玄學風水,她也胸有成竹。但是真上手,卻發現這門學科和她預期的相去甚遠。

再翻了三遍《易經》之後,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完全沒辦法把書裡的內容和任何一張她見過的符籙聯絡起來。

“你不要覺得我是在找你約會。是實在不知道這些問題還能請教誰了。”斯伶從書包裡拿出一摞書本,往咖啡廳的桌子上一堆。她原本以為方牧之打算和自己劃清界限,是不會來的。

現在他正抽出一本斯伶帶來的書,坐在自己對面,顯得有些現實魔幻,他粗略翻了翻書頁,眼皮都沒抬一下,板著臉開始提問,就像是抽查小學生作業似的:“五行八卦,分別指的是什麼?”

“金、木、水、火、土,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斯伶瞥了坐在對面的方牧之一眼,腹誹他這是在鄙視自己。這麼簡單的問題,難道還指望考試的時候,凡言那個老頭提問嗎?

“你寫一遍。”方牧之微微蹙眉,厲聲催促。

這不是公報私仇?斯伶再一次覺得自己收到了侮辱。他是覺得自己提筆忘字?還是九漏魚?

行吧,要虛心求教。方牧之拿著她帶來的唯一一支筆,手頭沒有空白紙張,斯伶就把檸檬水倒在盤子裡,用手指沾了點水。在桌子上寫。

可能是咖啡廳空調開的比較大,她寫到第二個字的時候,第一個字就已經幹了一半。可方牧之依然低著頭翻書,一點兒看她的意思也沒有。就差把彆扭精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美女,喝點什麼?”服務員拿了兩本選單,分別朝著兩人方向遞過來。

“生椰拿鐵,謝謝。”

“我們要一壺茶吧?”方牧之合上選單,遞給服務員,“一壺鐵觀音。”

服務員看了看斯伶,又看了看方牧之,這兩人之間氣氛好像有那麼點不對,但她還是大著膽子問了一遍:“咖啡還要嗎?”

“看風水還是別喝咖啡了。”

這是哪門子的強詞奪理?但現在她有求於人,她對喝什麼其實也沒有計較。便也合上選單,和服務員吐了吐舌頭,笑道:“那就一壺鐵觀音吧。”

方牧之沒說話,他一手轉筆,一邊又換了一本書翻看起來,不忘催促道:“還沒寫完吧?繼續寫啊。”

桌子上剛剛寫過的兩個字已經完全看不出痕跡,斯伶扁了扁嘴,挑釁似的把“金、木、水、火、土,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幾個字上下顛倒,正對著方牧之的方向寫了一遍。

“讓你寫一遍,又不是讓你給我寫。少喝點咖啡,對胃好。別耍小性子了。”

斯伶咬了咬嘴唇,心下有些難過。他不願意分享究竟發生了什麼,而自己對此完全無能為力,她的字一直是很好看的行書,此時也完全沒了心情,一筆一劃的在桌子上重寫了一遍。她要再變強一點,才能真的站在他身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被排斥在外吧?

xun,四聲,巽為木,為風……フ一フフ一フ一丨丨一ノ丶。東南方。康熙字典釋義,脛本曰股,輔下體者。是為輔助,散。八卦型三。離卦,屬火……

斯伶頓了頓,重新寫了一遍巽字,如果配合上離卦的八卦型。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便是方牧之之前用過的那個金符的寫法。

她在桌子上寫了一遍,覺得不大對。完全沒注意到,此時方牧之正託著下巴,目光一直流連在她身上。

按照八卦含義來講,風旺火。但離卦不僅僅有火的含義……如果,主九四,意為焚。把離卦中間的九四型加長。

手下落筆完成,騰的一下,木桌子上就竄起火苗。嚇得斯伶一把抓過一大扎檸檬水就澆了下去。她正為自己闖禍的事情尷尬,抬眼就看見方牧之坐在對面憋笑,他遞過來一包紙巾,“是我這個老師教的不好,桌子我來賠。”

這傢伙是故意的吧?斯伶瞪了回去,剛想說話,就聽見方牧之繼續道:“符籙就是這樣,雖然書上一個符籙都沒有。但是,你看,伱一下子就能掌握其中精髓,離卦字形變化很多,搭配方式也多。實際上符籙本身並沒有固定形態,還是要看天賦和理解,就像是我和你畫同樣的符,效果用出來也可能產生不同的效果。你這麼聰明通透,想必很快便能理解符籙和陣法的精髓所在。剩下的都是經驗,實戰,可以慢慢透過時間彌補。”

方牧之說話的時候很認真,他手中轉著的筆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了,斯伶看見,書頁上有他標註出來的註釋,字型方方正正,是漂亮的小楷,它們獨成一派開闢出一方一方的陣型,在自己游龍畫鳳的行書中間,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