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不通

都說月老神樹能照見有情人心意,可此樹卻不生在人間,而天上神仙,又何需此樹?

通天徹地的巨樹,千萬條紅線連成一片,耀著猩紅如血的光,宛如血海傾倒而下,生生將楊戩淹沒其中。

撕裂般的劇痛,延及周身,他整個人如同深入粘稠的血海之底,疼痛讓他的心,幾乎就要因抽搐而停止跳動。

楊戩曾以為和芙兒做永世的兄妹便好,反正他們一直是在一起的,有時候也會因她的親暱,覺得她是喜歡他的。

可是他漸漸發現,兄妹的關系,不一定是好的,在她心裡,親情與愛情似乎並不相通。

一開始他不明白,後來人間變遷,禮法完善,有了兄妹不通婚的規定,他想起,她與他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她受的教育,是森嚴的禮教人倫。

那年桃花時節,她來看望他,說要去桃樹下挖去年的桃花釀,好好喝一場。

楊芙任職三聖母後,事務繁忙,一兩個月才來一次,他自然要陪著的,恰好母親出關了,大家一起去桃林踏春。

他回房,換了凡人裝束,在墨衣和白衣間,猶豫了下,換上一件褶袖白衫,對鏡看了一眼,寬袍緩帶,別是一番風流,他莫名想起一句話:“女為悅己者容。”

多日未見,楊芙興致頗高,喝了不少,還要拉著他一起:“二哥,今日比一比,看誰酒量好?”

“好啊!”墨扇在他指間轉了個圈,置於桌上,他指尖端起酒盞,“看看誰先醉倒。”

瑤姬望一眼,笑道:“要是醉倒了,我可不管,由著你們在林子裡睡。”

楊芙自通道:“我可不會輸!我自會送二哥回房。”未開始,她已言勝了。

桃花飄落,和風送暖,酒過數巡,楊芙見他執盞的手微微顫抖,倒酒時更不亦樂乎,他含笑看著她,他不在乎誰輸誰贏。

不知是不是有些醉了,她忽然靠近過來,挽住他手臂,嫣然一笑:“二哥,你真好看!”

楊戩不防她如此,身子僵硬著,不敢動一動,她幾乎陷入他懷裡,溫熱柔軟,彷彿抱了滿懷的花瓣,清甜的香氣將他圍繞,心頭不禁一陣酥麻。

半響才敢低頭一望,見她杏眸盈盈,臉色嬌紅,美地不可方物,他情難自控,幾乎想要低頭親吻她,可還未有動作。

她卻突然將他推開,如遭電噬般的起身,羞惱地道:“二哥,你怎不知男女有別?”

楊戩怔住,瑤姬為他打抱不平:“你主動過去的,怪戩兒什麼事?”

楊芙發起了脾氣,任性道:“那是我忘了,可二哥不該忘,是二哥的不好。”瑤姬為這蠻不講理的女兒頭疼,無奈道:“兄妹之間,講究這些男女有別做什麼,你是不是喝醉了?”

“沒有,”楊芙訕訕地坐下,似意識到自己太驕縱了,又攬住楊戩手臂,安慰一般的道:“好吧,家人之間,隨便了。”

但這次親近,楊戩心裡卻再無絲毫旖旎,他一口飲盡桃花釀,苦澀慢慢滲入心底。

因為是兄妹,是家人,所以不必有男女之別,如果不是兄妹,會怎麼樣?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帶著她在凡間生活,她還小,他給她穿衣洗澡,夜晚時兩人睡一張床。

直到她七歲,那年她告訴他,什麼是男女七歲不同席,什麼是男女授受不親,以後她要自己洗漱休息了。

然而夜裡颳起大風,宛如鬼嚎,她自小怕鬼,敲開他門,瑟瑟發抖地躲進他懷裡,她辯解:“家人是不一樣,不用管這個。”

那時只覺有趣,後來她遇見武家兄弟、耶律,她情竇初開,對他們動了心,卻從不肯觸碰他們,連衣袖也不許他們碰,他才明白她心裡的“男女有別”,是對誰的。

想起她高興了就撲他懷裡,難過了靠著他肩膀哭泣,隨意的挽手,隨意的親近,那些溫情,剎那間,都蒼白起來。

後來她答應了他不成親,他想,那麼,是兄妹,還是別的,都沒那麼重要了。

但是,沉香出現了,即便他有寶蓮燈,即便哮天犬找不到她,即便她不在東海,他也是不相信的,芙兒是一言九鼎的人,她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遵守。

他在天上茫然地走著,想著她到底是為什麼,是不是像四公主說的,她出了什麼意外,丟了寶蓮燈,哮天犬也找不到她了。

他想了很多,前塵往事盡數從他眼前滑過,很多年前的一句話,突然闖入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