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府早已經蓄勢多時,隨此一聲令下,相應的人事便也很快便悉數到位。而宇文護也早已經急不可耐,待到人馬悉數就位之後,當即便辭行南下。

突然接收這一任命的李穆還有些茫然,他這裡還在盤算著因為之前為主上請封一事、接下來出征江陵的名單上必然少不了他,但今出征倒是出征了,可聽這意思去的卻並非是江陵,似乎又要跑去河洛跟北齊幹仗?

他心中自是疑惑不解,但還沒來得及詢問打聽清楚,便被宇文護急匆匆的拉著上路了,一晃神的工夫便已經出了武關,沔北已然在望。

中外府這一次從下令到正式的出兵都非常迅速,沿途州郡都沒有收到通知,軍隊已然入境,自是免不了虛驚一場。好在這一支軍隊只是過境,並不需要沿途州郡提供給養補充。

不過當得知這一支人馬是要經由沔北奔赴河洛的時候,沿途官員們的心不免又揪了起來,怎麼不知不覺間河洛間的形勢又這樣嚴峻了?好在如今沔北聲勢大壯,可以在側翼對關中形成保護,不再像之前那樣關東每有戰事,整個關中便都要提心吊膽。

宇文護也並沒有提前派遣使者通知沔北這一訊息,一則此番行動主打就是一個出其不意,二則他也想借此看看眼下沔北的留守力量應變能力如何。

雖然早有耳目提供情報說如今沔北大軍出征,留守的力量比較薄弱,但這些耳目終究不能涉及沔北的軍政機密,具體情況究竟如何仍待實地察望一番。

於是宇文護便先著令部將侯龍恩率領一千精騎先行一步,並且隨時與後方大部隊保持密切通訊。如此一前一後的前進著,一路上也並沒有受到任何人事阻撓,這也不免讓宇文護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如今荊州總管府管轄範圍雖然已經很大,但沔北仍然是其根本所在,就連沔北守備都如此鬆懈,可見如今的荊州總管府的確是內虛的很。

當然這也是宇文護心內自發的將本就屬於正常的情況往有利於自己的方面去想,假使沔北真的在其沿途設定人事阻撓那才是真的不正常。這意味著沔北早就有防備中外府的意圖和做法,真到那種情況的話,來的恐怕就不會是宇文護了。

雖然如今的沔北沒有什麼重兵留守,但基本的訊息傳遞還是不失靈敏,宇文護軍隊入境不久,相關的情況便被報到了總管府中。

但是由於宇文護沒有提前派遣使者通知,因此總管府群眾也都不明所以,只能加強城池的防備。除了留守的人馬悉數入城守備之外,還召集了許多鄉兵丁勇以補充城中防力不足。

所以當宇文護抵達的時候,便見到一個城門緊閉、戒備森嚴的穰城。宇文護這才派人到城下去宣告訊息,城中眾人知是誤會之後自是鬆了一口氣,待聽到李大將軍又被加職關東道大行臺,便也都轉憂為喜。

誤會解除之後,留守的長史長孫儉帶領幾名府員出城迎接宇文護一行。

宇文護也並沒有直接暴露真實的來意,對於出迎眾人全都以禮相見,並以關東道大行臺長史的名義懇請州府給其率領來到此地的人馬提供一些人事上的安排和資助。

中外府之所以要給李泰加上一個關東道大行臺的新職,除了掩飾其奪權的意圖之外,也是為了讓宇文護這個行臺長史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排程荊州的人事資源。

眼下李泰的荊州大總管之職尚未解職便又另加行臺,理論上而言,在當下的荊州宇文護這個長史的級別還要高於長孫儉這個總管府長史。

如今其人雖然來勢洶洶,但是態度還算端正有禮,再加上率領一萬精兵入境,因此總管府群眾們也未敢怠慢,先將宇文護一行引至城南軍營中暫且駐紮下來。

入駐軍營之後,宇文護也並沒有急於入城,而是又以需要組建關東道大行臺為名義,希望城中留守的官員們逐一入營來接受審察挑選,讓他能快速將行臺班底搭建起來。

留守諸眾聞聽此言後也不覺有異,雖然他們也對中外府這一突然的任命感到有些意外,但大將軍勢位能夠更進一步總歸是好的,他們當然也不會拖延阻撓。

但是長孫儉資歷深厚、閱歷豐富,而且有著高階的行政經驗,自然知道行臺班底的組建所體現的乃是大行臺本身的意志,且不說李大將軍眼下還沒有正式受命履任,即便是已經遙受此職,也不應當由宇文護來負責徵辟人員組建其霸府班底。

瞧著出迎眾人都已經在暗自盤算該要如何在宇文護面前博取表現了,長孫儉稍加沉吟後,還是開口說道:“眼下李大將軍仍處於外,總管府留守人事亦皆大將軍行前安排,輕作改動恐怕會忙中出錯,大軍轉進河洛迎戰強敵亦需精心備戰,不如暫且遣員快馬請示其計。講到對在事府員們的瞭解,自然還是以大將軍最為清楚,任用起來也更得其宜。”

宇文護聽到這話後,臉色驟得一變,原本的和善有禮全都收斂起來,望向長孫儉的目光中已經閃爍起了冷厲之芒:“長孫長史此言何意?莫非因為我齒短位卑、恥居我下,所以要阻撓行臺行事?那對於李大將軍,不知你可放在眼中?

知事不深,所以便難能任事?那你居治荊州還在李大將軍前,是否心中一直暗誹少者不足當事?如今李大將軍雖不在鎮,荊州尚有群賢諸公,我今攜上命而來仍為所輕,老翁狂傲若斯,難道真以為阻撓行臺,你便可久持州事?”

長孫儉被宇文護劈頭蓋臉的一通訓斥,一時間臉色也是青白不定,尤其當見到在場群眾也都順著宇文護的言語意思、望向自己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他不免更加的羞憤,口中怒聲說道:“老夫舊日治事昏庸,心亦自知不如李大將軍遠甚。承蒙宇文大王不棄,仍然揀選授事此間,又得李大將軍信任,行前託以留守。中山公受命新來,急於辱此老朽以警群眾,恐將失算!”

宇文護之所以要對長孫儉大作人身攻擊,就是為的將眾人注意力從長孫儉對行事程式的質疑轉變為私人的矛盾,此時見到自己只是稍作挑撥,長孫儉便一副怒不可遏、大破心防的模樣,這效果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

他連忙換上一副誠摯的表情,向著長孫儉深作一揖,口中則沉聲說道:“我知我素來沒有顯功壯事可誇,長孫公輕視我也是理所當然,對此我也只能慚然領受、不敢反駁。但今所言卻並非我才略高低,而是國之大事!

如今東賊大軍齊聚河洛,李大將軍孤師外懸,誰也不能篤言不會有意外發生。中外府為求萬全,所以才加授李大將軍為關東道大行臺,並遣我為行臺之副,率領援軍至此以助應對當下局面。

我雖然沒有超凡脫俗的令才,但勝在與李大將軍相知頗深,凡其所命都能貫徹執行。在場諸位能比我與李大將軍相識更早者想必寥寥無幾,若如此都還不能通力合作,那麼世間還有什麼樣的人能夠相處不疑?”

講到這裡,他便解下自己的佩刀兩手奉給長孫儉,並又繼續說道:“方才情緒過激,言辭失禮而冒犯長孫公,長孫公若仍憤懣難消,且請收下此刀,待我輔佐李大將軍應付過戰事危機之後,一定會再至足前以謝罪,屆時作何懲戒悉由公義!”

長孫儉看著宇文護作此表演,心中也知自己有些失態,索性背過身去對其不予理會。

至於在場其他人,也受宇文護的話術影響,或多或少的心內對長孫儉產生了一些看法。而正當局面有些僵持的時候,一直在人群中沒有什麼存在感的李禮成突然發聲道:“中山公所言不虛,我與大將軍在長安重逢之前,大將軍便已經與中山公相知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