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臺府並沒有什麼出巡計劃,而新開拓的漢東等地也需要強臣鎮守。所以在喝完二弟李超的喜酒之後,李泰便要準備返回荊州坐鎮了。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需要跟臺府就荊州總管府的人事問題進行一番深入具體的溝通,以保證彼此之間能夠維持一定的信任和默契。

宇文泰也一早就在臺府中等待著李泰,並且將其他的事情全都暫且延後,專門與李泰探討荊州人事,臺府幾名上佐也都悉數參加,足見臺府對於東南局勢的重視。

待李泰來到臺府之後,彼此間也並沒有多作寒暄,宇文泰率先拿出一份南梁邵陵王蕭綸向西魏投誠請降的書信,然後便笑著說道:“梁國宗室來投總是一喜,但伯山對於東南情勢才瞭解最深,依你所見,朝廷有沒有接納其人投降的必要?”

李泰兩手接過這一份降書,然後便仔細閱讀起來。這件事他是知道的,因為降書本就是經荊州總管府遞交上來,除了荊州總管府之外,臺府在東南之地也沒有別的途徑接觸南梁人事。

不過為了避嫌,李泰並沒有私自開啟書信提前閱讀,因此今天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信中的內容。

邵陵王蕭綸乃是梁武帝的第六子,本身也是一個混賬王八蛋。侯景叛亂初期,其人原本是梁武帝所委任的平叛主將,統率包括柳仲禮部在內的各路平叛人馬。但是由於其人逡巡不進、貽誤戰機,以至於侯景直接率部渡江、兵圍臺城,然後便發生了接下來一系列讓人匪夷所思的鬧劇。

侯景之所以能在江南做大,跟邵陵王蕭綸的無能和放縱是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絡。

等到侯景攻破臺城、入執二宮之後,各路勤王人馬悉數退走,而蕭綸這個活寶也一溜煙的逃到了會稽禹穴。但是隨著侯景對三吳地區的攻勢加強,會稽也變得不再安全,蕭綸便繼續流竄,輾轉進入了侯景攻勢暫還未及的長江中游地帶的郢州。

蕭綸的這一份降書便是從郢州發來,信中先是就湘東王無視建康危困、反而在江陵作威作福,並且殘害南梁宗室子孫的行為大加痛斥,接著又對梁王蕭詧擅自接受西魏封授、並且招引魏軍進攻叔父的行為同樣表達了否定的態度。

總之,在這封書信的前半部分,字裡行間都流露出對蕭繹和蕭詧這對叔侄的貶低,並且一再表示他們這兩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單獨同西魏進行接洽互動。

接下來蕭綸又話鋒一轉,表示如今除了建康城中被侯景所扶立的傀儡皇帝蕭綱之外,他已經是南梁宗室之中最為年長者,所以就算是要向西魏投降,也得是他這個老大哥來做!

眼下西魏還要分別拉攏梁王蕭詧、與湘東王蕭繹進行和談,實在太麻煩,其實只要接受蕭綸的投降,這兩個傢伙便由蕭綸負責搞定。

蕭綸提出的條件也很簡單,只是暫借前被西魏所得的漢東之地暫作棲身,作為反攻建康、平定侯景叛亂的大本營,並且希望作為荊州總管的李泰能夠親率人馬協助其人進行平叛。

如此一來等到侯景叛亂被平定之後,江陵以北的土地全都可以割讓給西魏,並且包括之前李泰一度佔據但卻又放棄掉的壽陽、合肥等地。

李泰在將這封降書看完之後,不由得樂的笑出了聲,並且毫不客氣的說道:“梁家帝室偏多孽種,這邵陵王更是其中翹楚。其人成事不足而敗事有餘,觀其勢力俱無卻仍諸多狂言,可見絕非專注務實之類。”

旁邊長孫儉聞言後便也點頭說道:“觀書知人,這邵陵王確實秉性荒誕,縱然與之共事恐也難能成事。只不過梁家成事與否本就不在臺府謀計之內,若能引入此員與其宗屬相鬥於江漢之間,這對於進一步的謀控江漢想來也是有益無害。”

聽到長孫儉這麼說,其他一些臺府屬員們也都陸續發聲附和,甚至就連大行臺都目露認同之色。

在此之前臺府中已經就此進行過一番討論,雖然邵陵王這個人看起來就有點不著調,但如果是以把江漢之間的局勢進一步攪亂為出發點的話,那麼接納其人投降也未嘗不可。

如此一來整個長江中游三個蕭梁宗室便都不同程度的受到西魏霸府的控制,操作空間無疑是大增。待到他們彼此爭鬥搞到兩敗俱傷、喪失民心,再由霸府出面收拾殘局,便可一舉將江漢之地收入囊中。

“臺府接納蕭綸投降,確無不可。但若說給予各種助益,則大可不必。尤其借給漢東暫為棲身之地,更是完全沒有必要。最好是能夠嚴令其人不得越境,一旦違反則必作仇敵以待並痛擊之!”

臺府群眾因見東南方面開拓順利、故而各自想法也逐漸有些狂野,李泰對此也能夠體會。可如果因為得來太簡單而不珍惜,甚至在沒有明確計劃和思路的情況下便要將之前的戰果作為成本投入,這一點李泰是絕對不能答應的。

歷史上蕭綸也流竄到長江中游,但因立足艱難而向東魏北齊投降,接受北齊的冊封同樣也成為梁王,並且勾結北齊意圖染指已經被西魏所佔領的漢東,結果在各方打壓下瞎折騰一通也是一事無成,最終被楊忠擊敗並殺掉,結束其荒唐可笑的一生。

當下這個時空中,大概是由於李泰之前在淮南擊敗慕容紹宗的緣故,讓蕭綸有感於西魏能夠在江漢地區投入的力量較之東魏更大,再加上東魏最高層動盪不安,所以選擇向西魏投降。只是他似乎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了,不只想要借地容身,甚至還想讓李泰給他打下手做配合,也實在是莫名其妙!

蕭綸個人能力雖然馬馬虎虎、幾近於無,但禍國殃民的本領卻是不容小覷。李泰都無從想象若將漢東暫借其人,其本身對於江陵或其他方面產生多大的牽制效果且不說,對漢東地方民生的禍害便會怎樣的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