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雖然還是寒風不斷,但是起碼今天有太陽,這幾年的冬天是越來越長了。

黎娘搬來同英府已經有五六天了,帶著自己的兒子,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看就是個練武的料,起碼黎娘是這麼想的。

在北疆時,孩兒他爹就會教兒子一些拳腳功夫,聽一些經常來自家帳子吃酒的軍爺說,虎娃長大了一定是個當校尉的料子,孩兒他爹聽到這話總是很開心,雖然總是嘴上不說。

咧著一張大嘴的孩兒他爹一邊嘴裡說著什麼校尉那都是山尖尖上的英雄,虎娃哪有那好命,能吃上一口官家飯就不錯了。一邊笑的見眉不見眼的給幾個軍爺添上二兩羊肉半斤羊雜,再拿過來一個酒囊,然後笑呵呵的說不收錢,軍爺吃好就行。

等孩兒他爹忙活一會,把烤乾了的馬糞扔進爐子,把火生旺一些,然後給自己舀一碗白花花的羊骨頭湯,也不放羊雜也不放羊肉,只是坐在一個小杌子上,陪經常來喝雜的軍爺聊天吃酒。

軍爺除了給孩兒他爹從酒囊裡面倒些酒到喝乾了的湯碗裡,還會用筷子插塊羊肉給孩兒他爹,說著吃酒不吃肉,嘴裡有些寡淡了。

話說的孩兒他爹黑黢黢的臉上有些紅,孩兒他爹賣的酒裡會摻些水,軍爺們都知道,但是沒有明說,不過是一些小人物的小聰明小狡獪罷了。

孩兒他爹一般只是接過羊肉,道聲好軍爺,然後咬一口就給了在一邊練拳的虎娃。

虎娃練著孩兒他爹教的兩三招似是而非的拳腳功夫,也能練得額頭出汗,虎娃抱著羊肉啃,孩兒他爹抱著虎娃,端著一碗摻了水的劣酒,聽幾個軍爺聊天。

北疆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馬場上時不時的就會凍死一兩個人,剛生下來的羊羔好多都活不到能站起來。

他們當兵的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軍餉,但是為官家放馬的牧民,卻少有工錢,只能是在放馬時連帶著一起放自家的羊,官家的草原總是最肥美的,自家的羊也能吃得肥一些。

管馬場的司馬總是對孩兒他爹拙劣的藏在馬群后的羊群視而不見,一二十頭羊罷了,啃不了幾根草根,不過是一些小人物的小聰明小狡獪罷了。

這幾年的冬天是越來越長了,日子都不好過,天寒地凍的,喝一碗他家婆子的羊雜也是享受,給兩個子兒就好了,不用大錢,這蒼茫一片,有錢也無處花。

苦哈哈的人,心裡多多少少總會知道一些事情,自家的羊在官家的草原上放牧,這是要掉腦袋的,但是方圓百里能治罪的只有這個司馬,司馬從來不說,只是偶爾來他家帳子裡白喝兩碗雜湯。

司馬的嘴上說是白喝,有時喝高興還會扔下幾個錢甚至碎銀子,讓孩兒他爹問收羊的行商買些實在點的酒,別總是被那些行商糊弄的買一些摻了水的酒,虧吃的有點窩囊了。

這種時候黎娘和孩兒他爹總會躬著個腰,一個勁的跟司馬應承,拍一些想不出多少詞的漏風馬屁。

黎娘總是在晚上睡覺前窩在孩兒他爹懷裡聽孩兒他爹說,司馬是個好人,司馬是個好官,司馬是個好司馬。

說來說去就那幾個詞。

吃虧嘛,你吃些小虧,他吃些小虧,我也吃些小虧,來來回回的,這賬也算不清,總也算不清,也不必算清,活命而已,有個盼頭就是僥天之大幸。

這不,盼頭來了。

孩兒他爹這天十分高興的請了管馬場的司馬來家裡吃酒,難得的沒有往酒裡摻水。

孩兒他爹殷勤得招呼著司馬趕緊坐下,招呼著黎娘趕緊去給司馬盛湯舀羊肉羊雜,招呼著虎娃到司馬旁邊坐著幫司馬斟酒。

司馬喝酒都是用杯子,山尖尖上的人物,喝酒都和一般人不一樣,總要有些樣子的。

黎娘有些不解,不知道為啥今天孩兒他爹這麼高興,司馬笑呵呵的摸著虎娃的虎生生的腦袋,捏一捏虎娃的肩膀胳膊,還讓虎娃掰自己攥起來的拳頭。

司馬只用了很少的力,虎娃瞪著圓圓的眼睛,抿著嘴,咬著牙,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去掰司馬的拳頭,晃來晃去的撞翻了司馬的酒杯。

司馬也不生氣,一根手指又一根手指,虎娃終於把司馬的拳頭都掰開了。

司馬笑了,笑的很有意思,從胸甲下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給了虎娃,讓虎娃好好練,下次來再掰拳頭。

黎娘也笑了,孩兒他爹也笑了,笑的很有盼頭。

冊子上沒有字,冊子裡面也沒有字,虎娃一家都不識字,只是一本拳譜,周軍中最簡單最基本的一本拳譜,司馬特意畫出來的,一個字都沒寫。

看著虎娃捧著這本薄薄的小冊子,在一邊歪七扭八的照著練,司馬接過孩兒他爹重新斟滿的酒,一口喝乾,捻起筷子吃了一口黎娘端上來的羊雜。

乾的羊雜,不是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