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梅素妝裸顏,單薄的衣物僅靠披著的一襲狐毛大裘來抵禦冬寒,垂著的及肩秀髮已出現了一層透亮不及洗落的油光。她顯得憔悴,在江州四處尋找著一人的身影。

她略顯無助地抱著馬兒,想起了當年。

蒼樓承清十三年。

江州,江城。

時年初秋,小雪。

有一少年郎坐在窗前,抬頭看著紛紛雪落,他擱置了手間重讀三百六十七遍的那一本《南城》,任黃皮書重合斜倒在桌案旁。

漫天的雪透著白光直落到院牆,牆根的雜草,牆底的碎葉上。他忽地抬起頭朝上看,瞧見了連著天的白。

他想起《南城》裡的一句:“連棧飛雪縱無跡,三分煙雲在人間。”正應此時,飛雪還未在地間留下些許痕跡,人間便已白得宛若是天上的仙境。

少年郎起了身,隨著視線裡的雪落目光也落在窗下的地間。

雪入了地,靜悄悄的,卻沒了影。

他腦海裡又浮現出一句詩來:“雪落悄無聲,微波盪無痕。”少年郎此時可以證實雪落到地間確實沒有聲響,可“微波盪無痕”便無從佐證了。

少年郎攥緊了雙手,像兩個小包子,熱乎乎的,白嫩嫩的;半晌,他才鬆開手,撥出一口熱氣來鄭重其事的說道:“我要學武功。”

他姓陳,名明秋,字承天。

蒼樓承清十三年時他正值十三歲。

他格外不喜歡陳明秋這個名兒,甚至有些厭惡,因而爺爺說他初生時極有可能活不過明年的秋時,故而取了明秋為名。可他卻不能用字,確切地說不能用“承天”二字表字。

陳明秋起初很困惑,為何他有字,卻不能用字,陳承天,比起陳明秋來說不是好聽許多啊?

爺爺告訴他說:“承天承天,承受天命,這二字可是多大的氣魄,你還小,怎麼能用的住這字呢?等你將來有了承天的本領啊,再用這字那該有多氣魄!“

他誇張地張開雙手比對著給爺爺看。

他笑嘻嘻地說:“有沒有這麼氣魄呀?”

爺爺伸出大拇指來眯著眼笑著說道:“比這還氣魄!”

陳明秋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院落都是枯黃了的碎楓葉夾雜著許多顆裂成幾半的尖毛球,他小心翼翼地躲過被風吹至屋簷下的碎葉,以免驚擾了院落的他人。可他才下了石階,便見冬梅姐從院門外入了內來。

木門合上時,咯吱連著響了幾聲。

陳冬梅的面容清秀,相貌端正,右手撐著一把黃紙傘,左手則拎著盛著三顆醃白菜的菜籃子走向他。

“未想到初秋便下了雪,府裡閒來無事,我便拿些極好的醃白菜回家來給你嚐嚐。”陳冬梅說著,便將左手盛著三顆醃白菜的菜籃子遞向他。

少年郎低著頭接過菜籃子,並心虛地喊了一聲:“冬梅姐。”

陳冬梅將黃紙傘移至他身上,替他擋住飄飛的雪花。

“怎麼這時才想著要去學堂?”陳冬梅皺起眉頭疑惑的問道,“也不帶書麼?”

“昨日先生已告了假,近日都不須去了。”陳明秋據實以答。

“那你是要去哪兒玩?”

陳明秋縮起頭,他不擅欺騙,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遲疑了片刻,陳明秋才畏畏縮縮的說道:“只出去走走……”

雪緩緩落著,卻落不及二人的黑髮上。

這時,陳冬梅揹著少年郎的另一邊瞥過臉去。

少年郎以為冬梅姐生了氣,與爺爺一般不讓他學武,他有些心軟,他不想讓冬梅姐生氣,可他一定要學武功。

“冬——”

“你看,等雪再落些時候兒,我們又可堆雪人玩兒啦!”

好吧,是陳明秋多想了,原來冬梅姐眼裡想的只是能堆雪人的那事兒。

他長出一口氣來,還好,差點就暴露了他要去學武功的事。

“冬梅姐堆的雪人總是沒我高!”他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