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會,他的視線溜到了旁邊的土堆。土堆裡是兩個苦命人的屍骨,一母一子,怎地命喪於此卻無人收屍?

一母一子......

他想起兩年前出城尋找莫紫萸的那個晚上,那母子倆乘著一輛馬車連夜回孃家,被他誤以為藏匿了莫紫萸而踢壞了。那母子倆,他著佘非忍送去客棧,佘非忍卻很快地追了過來......

當時亂哄哄的也未多想什麼。

然而此時想來,卻是起了疑心。佘非忍當時可曾將那母子倆送去了客棧?還是如同殺宋懷玉那樣,將她倆殺了了之呢?說不準那婦人身上還帶了些財物。

還有那賀家大叔伯夫婦,甚至那個女鮫人......

疑心一旦升起,怎麼驅也驅不去。

有馬蹄聲和紛亂腳步從西邊由遠及近。

他起身西望,那邊的火把漸漸靠近,可見著前頭的馬上,溫不苦把封玳弦摟在懷裡,正往這邊騎來。

他吁了一口氣,牽過馬,讓出一條道,等他們都過了,才上馬跟了上去。

進了軍營,兵士們散去。

封玳弦勒停馬,回過頭冷冷地對著宣六遙說道:“從今後,你我見著,只當素不相識。”

身後的溫不苦欠了欠身,以示抱歉,甩了甩馬繩,倆人徑直離去。

這又幹他何事了?

宣六遙呆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了神,自行下了馬,將馬交給一旁的小兵,自己回帳去。

反正過幾日也離開江南了,素不相識就素不相識,就算老死不相往來,也無所謂。

走至帳前,心裡卻壓上了一塊石頭,沉甸甸地讓他透不過氣。

他靜靜地站了會,待得心裡略舒坦些,才掀簾走了進去。

佘非忍已是睡熟的樣子。

地上卻有一大盆清水,一個暖瓦罐,一條毛巾搭在盆邊,想來是留給他清洗身子用的。他的心裡似被暖瓦罐裡的熱水淌過,鬆軟得要流出淚來。

可這些貼心事,從前阿九也做過的啊。

阿九到最後,還不是想置他於死地?

他怏怏地洗完身子,換了乾淨衣裳,盤腿坐到佘非忍的身側,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初遇他時,自己是小少年,如今,他亦成了小少年。

眉眼並不濃烈,眉尾甚至有些疏淡。相術上寫,眉淡者情薄。可他的眼形是長的,眼皮是單的,相書又云,長眼單皮者,情深。

那他到底是個情種,還是個薄情之人呢?

宣六遙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和他的心。

手指在他的胸口前後滑動,若是開膛破肚不傷性命,此時在胸口滑動的,便是朔月劍了。想看看他的心,是紅是黑......

似他的手指冰冷,佘非忍的身子輕輕顫動起來。他悚然睜眼,第一句便是:“師父,我錯了。”

“錯哪了?”

宣六遙眼皮也不抬一下,只虛虛地盯著佘非忍的胸口,手指依久輕輕地滑來滑去,似要給他開啟心口一般。

“我不該私吞了鮫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