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日,宣六遙又應詔進宮。

應的梅太后的詔。

給太后送上從民間蒐羅的“禮”。

一隻大箱子從綠染宮外抬進綠染宮內,一路抬到梅紫青的跟前。

宣六遙隨行在側,屏退宮人後,開啟箱蓋,取走幾匹江南絲絹,拍拍箱沿,低聲喚道:“白兄,出來了。”

箱內毫無動靜。

梅紫青已經站到箱子跟前,箱子裡還有一層硬板隔著,她著急忙慌地彎腰摳去那一層硬板,下邊卻又是幾匹布。

哎?

她顧不得使喚宣六遙,急急地將布匹一個個抱出扔掉:“人呢?”

她的長指甲被重甸甸的布匹壓折也顧不得整理,及至布匹被抱走大半,餘下的小半凌亂地散在箱中。梅紫青猛地直起身,頭上的步搖枝須沾在髮髻上,額角滲出滴滴細汗,她的眼裡漫上怒氣:“你耍我?”

宣六遙一臉懵懂。

梅紫青的怒氣越來越盛:“好哇,宣六遙,給臉不要臉了是不?竟敢戲耍於我。若不是我念著情,你娘倆......好,好,你個不知好歹的,我此刻便去請聖上下旨,將你趕出京城,永不得回來!”

“可臨行前,兒臣總歸要跟聖上辭行。聖上若是知道太后瞞著他尋四皇兄,也不知會不會責怪太后把他當成外人?”

宣六遙語氣幽幽,甚是哀怨。

梅紫青停下往宮外走的腳步,半晌,回過身來冷笑:“行,別以為我沒辦法對付你們母子。你走吧。”

“其實太后可以派人召白溪山,何必非得我這偷偷摸摸地?”

梅紫青定定地看著他,眼裡如染了黛的青山:“聖上連你都忌憚得很,又怎麼容得下四年?”

“既如此,即便他真是四皇兄,又如何回得來?”

“若是你的兒子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突然說有一個人極可能是他,你會不會急著去認?”梅紫青漸漸平靜下來,也沮喪下來,“罷了,跟你說了也不懂。”

宣六遙站在原處,神情幾無變化:“太后恕罪,兒臣多慮了。兒臣擔心這是個圈套,故而未敢將他帶進來。”

“圈套?”梅紫青楞怔一下,冷笑一聲,坐回椅中,“在外邊闖蕩了幾年,心眼也多了。眼下你也知道不是圈套,可還肯替我將他帶來?”

“只是太后剛剛說的話讓兒臣仍心有餘悸著,萬一帶來了,太后卻仍記恨我對耍於你......”

“行了。”梅紫青打斷他,“你若是將他帶來,不管是不是,我都承你的情,承你們母子的情,可以了麼?”

“行。”

宣六遙欠了欠身,退後兩步,捏起手訣,指影如蓮,漸次開放。

最後一朵蓮花開盡。

哐的一聲,白溪山平空落入箱中。好在他原本便是坐在宮外的馬車上沉思,束手束腳,也未砸著了箱沿,身下又有布匹墊著,好端端地,滿身潔淨地坐在五彩錦斕中,越發顯得清峻如仙。

他只楞了一下,即刻扶劍四顧,目光掃過宣六遙,掃過梅紫青,又左右張望著屋內一切,眼中現些疑惑,稍頃,他起身跨出大木箱,微微挑眉示意宣六遙:這是太后?

梅紫青一臉詫異地看著,似還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的視線牢牢沾在白溪山身上,即便宣六遙在一旁說道:“太后,這就是你要找的人。”,也不曾轉開半瞬。

白溪山雙膝跪下:“母后......”

頓時驚了四座....哦不,兩座。

梅紫青終於回過神:“你叫我母后?”

“啊......”白溪山突然意識到自己嘴瓢了,趕緊磕了一個頭,“太后恕罪,小人惶恐,一時口誤。”

“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