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從棺材裡站起身,抬著頭四處張望,然後從嘴裡吐出一顆大藥丸,呸呸了兩聲,她拎起裙裾跨出棺槨,努力地扒著土堆想要往上爬。佘非忍走過去在她腳底下託了一把,她蹬了兩下,勉勉強強地爬了上去,隨即便跑開了,沒了身影。

宣六遙和佘非忍面面相覷,白樹真神出鬼沒地從佘非忍的衣襟中露出頭,往那邊張望著,似乎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兩人默不作聲地爬上地面,也無心將土埋上,卻一眼看見那活過來的莫紫萸正蹲在胡不宜身邊,她蹲下後,比長高了些的胡不宜還略微低了些,她就仰著臉,眉開眼笑地看著胡不宜。

胡不宜盯著她,一臉莫名。半晌,她望向宣六遙:“莫姐姐是瘋了麼?”

莫紫萸連忙細聲細氣地回答:“我沒瘋,我只覺著你有趣。你們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姓莫?”

宣六遙一屁股坐在地上,忙了半日,招回來的,果然不是她。

卻又不能把一個大活人扔了不管。

他走過去,耐心地問那活過來的莫紫萸:“你叫什麼?”

莫紫萸站起身,略有些拘謹,嗓音仍是細細的:“小女子姓莫,名紫萸。請問兩位小公子,這是哪裡?能不能把我送回家?”

她又看看滿臉黃泥的宣六遙,低了頭偷笑,又從懷裡抽出帕子,扭捏著遞給他:“小公子臉上都是泥,擦擦。”

他看看帕子,是她生前用過的,便笑笑接過,慢慢地擦著臉:“莫小姐,你還記得什麼?”

莫紫萸瞄瞄他,又低了頭回想:“我記得之前生了病,一直在家躺著。不知為何會到了這裡?”

“哦。”宣六遙心裡有了數,“你家裡把你送這裡治病來了。眼下你的病好了,回頭我們把你送回去。”

“多謝小公子。”

她羞羞怯怯地屈了個膝,又邁著小碎步跟在他們後頭,除了拘謹些,在禮數上倒也挑不出毛病。

宣六遙不但沒找回林寧,還多了一個累贅的莫紫萸。

莫紫萸的記憶仍停留在七歲那年,言行舉止如同七八歲,只跟著胡不宜要好,整日裡粘著她,也沒了林寧時一碰胡不宜就要頭暈目眩的毛病。

偏偏胡不宜跟著宣六遙走南闖北、殺過人、沒放過火,膽大包天地,把“傻了”的莫紫萸當成跟班使喚,天天帶著她滿屋滿院或滿山頂地亂竄,莫紫萸拖著個比她大許多的個子屁顛顛地跟在後頭,常常大呼大叫或笑得前仰後合,若是跌了、摔了,就眼淚汪汪地回來。

此時宣六遙看著站在他跟前垂淚的莫紫萸,覺著十分頭疼。

“我腳疼,剛扭了。”

“怎麼扭了?”

“不宜妹妹讓我從樹上往下跳。”

“你就跳了?”

“嗯。”

莫紫萸委委屈屈地,兩隻細嫩的手不停地絞來絞去,聲音細細地,像是怕著他似的。宣六遙抬頭看看她,想著自己曾經那麼深情地愛著這張臉,吻過她,還那麼親密地抱過她,便低了頭,十根手指在頭髮間裡用力地插來插去,像是要抹乾淨過去的記憶。

良久,他站起身:“你坐下,把鞋襪脫了。”

“嗯。”

莫紫萸低低地應了一聲,一瘸一拐地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卻是坐著不動,等宣六遙取了去瘀膏過來,才扭捏著伸出腳,等著他替她脫鞋脫襪。

宣六遙正要伸手,想了想,轉臉朝著院子大吼一聲:“胡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