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戲

“罪臣——”話未說完,腹中忽而扭曲般劇痛,他弓下腰,薄汗瞬間浮上額間。

酒裡,真的有毒。

在他入口飲盡的前一剎那,尚且心存幻想——

或許宋攖寧不會殺他呢?

或許只是一杯普通的酒,他喝完,她便要如往常那般狡黠一笑,道一句,子昭,瞧你嚇得,一杯金陵春而已。

可那鋪天蓋地的疼痛告訴他,酒裡,真的有毒。

崔望熙,你賭錯了。

放棄了假死逃生的機會,將性命付之於心愛之人,卻換得穿腸毒藥,君心如鐵。

此刻不知是懊悔,怨憤,還是心碎。

他的攖寧。

他設想了無數的往後歲月,期盼著與她開疆拓土,造福生民,與她攜手共度,白首到老。

他甚至還未能親眼見她手刃宿敵,收攏大權。

如今,盡化為虛無泡影。

從此以後,便是他的帝主,高居廟堂,慣看塵世滄桑變幻,或許她身側還會有另一個“崔相”出現,取代他的位置,陪著她走過山高水闊,不離不棄。

不可以。

門外的人不知何時已全部消失,遠處的宮牆上,一排排弓弦繃緊,藏在暗處,蓄勢待發。

崔望熙撐著桌沿,朦朧恍惚間,他看到帝王仰頭飲下另一杯酒,鬢發裡的那枚墜著淚珠的鳳釵閃著晶瑩輝光。

令他不禁想到那個夜晚,雲氏謀逆,宋攖寧下旨夷其族,也正是戴著這只鳳釵。

他努力睜大眼睛,想看一看她,看一看她,可有為自己......流一滴淚。

初見時正是繁花如雲、恢弘華麗的延嘉殿,那個粉紫衣裙的皇太女自此被他藏在心間,最後一面,卻在這寂靜幽暗的牢獄之中,只有盞盞燈火相伴,女帝遞來毒酒一杯,冷冰冰地說,“君臣一場”。

他不甘心。

女郎抿著嘴,扔了酒杯,緩步朝自己靠近。

然後環住他的腰身,昂著頭,溫軟的唇瓣輕輕貼了上來,帶著酒水醉人的氣息,帶著繾綣的袖中香,裹挾了他。

崔望熙一怔,彷彿被月華般的細紗籠罩其中。

他虛弱地擁住她,鋪天蓋地的驚喜與疑惑湧上心頭,可仍是不敢錯過這臨死之前的珍貴親密,他肖想了無數次的場景。

“攖寧、攖寧......”

唇齒相依,綿柔的金陵春被她渡入崔望熙口中。

他很快便吮走了那混著解藥的芬芳,疼痛正一點點被抽離,意識回籠,天地清明,卻又倏忽沉溺於無邊無際的歡愉和眷戀。

......原來如此。

感受到宋攖寧有些得意的心緒,崔望熙低沉地笑了下,忽然俯身,託著她坐在了剛剛的桌案上,緊緊扣住腰肢壓在胸前,不容拒絕地覆上那濕潤的朱唇。

牢裡的桌子年歲太久,坐上去後便微微搖晃著,宋攖寧揪住崔望熙的衣領,生怕自己摔了下去。

“別緊張,攖寧。”他撫弄著女郎的後頸,指尖寸寸遊走,“不會叫你摔下去的,放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