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城內,華燈初上時分。

四海酒樓從不僭越朝鮮殿下皇宮的點燈時間。

一直等到景福宮的燈火亮起來之後,四位手持長杆的老人,這才沿著通往四海的街道,一盞盞點亮懸掛在路邊的燈籠。

和朝鮮最愛的白底上寫黑字的豎長燈籠不同。四海用的是大明最傳統的寶蓋三聚七彩穗羊角燈,角間飾以彩珠蝴蝶,下邊圍以彩珠穿就並飾有“星輝不夜”四個字。

宛如是約好了一般,就在四海的燈火亮起來之後。從漢陽城內無數個地方,馬車、大轎、軟轎、駿馬,像一個個光點朝著四海這個中心匯聚而來。多少人因為不願意因為城門關閉而錯過任何一場的四海宴會,而早早的入住到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棧之中。

剛一進門,迎面而來的是一盞巨大的庭燈。中間主燈從上而下依次懸掛著六角羊皮燈、八角料絲燈、紅色羊角燈三盞大燈,周圍各面再襯以一串三盞小羊角燈,並在下層小羊角下懸以一隻彩珠花籃,角間懸六串飾以琴棋書畫圖案的彩珠飄帶,形成縱三橫七的格局。

漢陽四海酒樓用的全部是朝鮮的侍女,整整齊齊的穿戴者朝鮮的服裝。

范文程今天一身大明士子的打扮,手裡面捏著摺扇,跟在貨棧名義上的掌櫃走進了四海。立在那一盞四海昇平的燈籠下神遊了良久。旁邊倒也沒有人打擾他,似乎從夥計到侍女,對於這種進來就發呆的客人已經見得夠多了。

范文程對著也是儒家打扮的李元翼說道:

“到底還是大明的氣象,無奈身邊的這些朝鮮女子,還是比起來差了那麼一點點意思。”說完,也不看李元翼的臉色,哈哈大笑的扔給帶路的侍女一顆圓潤的珠子,昂首挺胸的走了進去。

賓主分別落座,侍女送上來了熱騰騰的雪白手巾和一客待客清茶,就束手退了下去。

李元翼抿了一口,伸手邀請說:

“範章京請用,我今天點了現在蘇杭最有名的勝雪白茶,喝完令人忘憂。範章京常年在牛羊腥羶之地,估計已經很長時間不聞此味了。”

儘管去年被後金狠狠的教育過了一回,可是在朝鮮貴族們的心目中,後金依然是一個蠻荒之地的遊牧蠻族。

范文程如何不瞭解他話中間的意思,倒也沒有著急喝茶,只是隨意地把手巾扔在了臺桌之上,微笑著說道:

“元翼大人此言差矣。”

“哦?請指教。”

“範某長居於建州盛京一帶,倒也是對那關中之地略有耳聞。每每翻看史書,都看得出關內之地,大明之下,乃是一副烈火烹油、花團錦簌下燈枯油幹之像。而那今年新開國號崇禎的大明皇帝,也不過苟延殘喘之輩。”

說著,招呼著人端上拿來幾甕梨花白。

“不像我黃臺吉大汗,胸有吞吐天地之志,懷有包攬天下之心。整日中秣兵歷馬,終年勤懇問政。區區一團茶葉,還不是手到擒來。說不定下次見面,這茶山儼然已是我汗的後宮花園。”

認識他挺長時間,李元翼第一次看到尚未喝酒就已經酒醉的范文程。

“那我到時要拱手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