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

暮時,日光漸頹,殘陽如血,整個南渡籠在一片橘色的霞光中。西市街道上,人潮漸稀,白日裡的喧囂正緩緩落幕。

“如意樓”的牌匾在夕陽映照下成一片酡紅的光暈,店門緩緩合上。茯楹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李明霞算盤珠子撥得噼裡啪啦響,清點今日的進賬。

“這生意可真是紅火!咱們今日去除成本竟賺了五十兩銀子,往後的日子真有盼頭,”李明霞臉上笑出了花,今日酒樓裡座無虛席,後廚的夥計們從早忙到晚,爐灶就沒熄過火。

“告訴後廚今晚加幾個好菜,大夥都累壞了好好犒勞犒勞,”茯楹吩咐道。

就在大家歡呼叫好之時,裴二腳步匆匆來到茯楹身邊,微微欠身壓低聲音道:“小姐,今日如意樓的夥計一直鬼鬼祟祟在酒樓周邊轉悠,還和食客打聽咱們的招牌菜。”

茯楹臉色微凝,抬眸說道:“先盯著如意樓別打草驚蛇,瞧瞧他們到底想耍什麼花樣。”

裴二盯了兩個多月,一直未發現什麼端倪。王掌櫃的背景為人她已經派人調查清楚,他是郡守李大人的侄子,為人奸詐在南渡橫行霸道,經常用不入流的手段打壓對手。茯楹心裡猜想莫不是他要玩個大的?心裡重視警惕起來。

酒樓的經營也漸漸踏上了正軌,每日未到晌午,店門口就已熙熙攘攘,食客們絡繹不絕。濃鬱的香味飄散在整個酒樓,引得人垂涎欲滴。李明霞每日坐在櫃臺後,算盤珠子撥得噼裡啪啦響,臉上滿是笑意。

初秋時節,天高氣爽,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爽意。茯府的內院裡,茯楹身著一襲加棉的月白色羅裙,慵懶地坐在廊下軟榻上曬太陽。秋風帶著絲絲涼意輕拂過她有些豐腴的臉頰,她懷孕已然有四個月了,小腹微微鼓起,渾身都長胖了不少。

只是前些時日大夫來請了幾次平安脈,說她這胎有些不穩,需要連喝一個月的安胎藥。

侍女翠喜端著安胎藥走來,輕聲說道:“小姐,藥熬好了,快趁熱喝吧。”茯楹接過藥碗,輕輕抿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翠喜見狀,忙遞上一顆蜜餞送到茯楹嘴邊:“您吃顆蜜餞解解苦。”

蜜餞的香甜掩蓋了苦澀的藥味,茯楹苦得緊皺的眉頭漸漸散開,她的手不自覺地輕輕覆上小腹,眸中帶著期待和溫柔。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小廝突然來稟告說,府門口有位自稱您哥哥的人敲門。茯楹猛地從榻上坐起,眼中閃過驚喜,“快,快請他進來!”她一邊起身整理衣衫,一邊急切地吩咐道。

不多時,院門口出現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小七!”一道激動的呼喊傳來。茯楹眼眶瞬間紅了,快步迎上前去,聲音帶著哭腔:“哥哥,我就知道你會平安到達南渡。”

裴玄夜臉上露出笑容,眸中含著幾分疲憊與安撫,“我無事,當時不慎掉下懸崖受了傷在山中養了一些日子,你可還好?”他說著上下打量著茯楹,目光中滿是關切。

茯楹哽咽著點頭,當時情景果然兇險萬分正要仔細詢問過程,忽然才注意到裴玄夜身旁站著一位清秀佳人。

“這位是?”茯楹微微側頭詢問,帶著疑惑。

裴玄夜正要介紹青寧,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算了他的話,“妹妹好,我是青寧,是你哥哥的救命恩人,也是她未來的夫人,”聲音婉轉悅耳,帶著少女的嬌真。

茯楹身形一頓,美目微微睜大,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裴玄夜。裴玄夜亦是面色一變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羞惱,忙說道:“青檸姑娘休要胡言,此事我已和你說清楚了。”

這一路上青寧就像個跟屁蟲一樣,裴玄夜怎麼都甩不掉,還認準了要嫁給他,真是讓他不堪其擾,沒想到到了小七面前還胡言亂語。

青寧卻毫不在意裴玄夜的反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輕抬下巴:“當日要不是我出手,你這哥哥可就性命不保了。並且幼時他還答應了要娶我,我既救了他,他自然該履行承諾,妹妹你說是吧?”

茯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兩人,臉上帶著看好戲的神情。只見裴玄夜被這姑娘的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耳朵漸漸紅透,連脖子都泛起了紅暈,她第一次看見嚴肅內斂的哥哥露出這般神態。

裴玄夜很快鎮定下來,一板一眼說道:“青寧姑娘救命之恩我定會報答。不過幼時嫁娶承諾只是玩笑之語,還望姑娘莫要強求。”

青檸聞言,眸中帶著一抹傷心但很快又恢複了自信,輕笑道:“哼,我既認定了,可不會輕易放棄。咱們走著瞧便是,你總會願意娶我的!”

茯楹看了一出女追男的好戲不禁暗笑,對這個膽子大的姑娘心中喜歡,在古代有這種追求自身幸福的勇氣實屬難得,而且在她看來,哥哥並非沒有感覺。

她笑著看向青寧:“青姑娘是哥哥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你就安心的在府中住下。”

青寧抬眸看向茯楹,沒想到這呆子的妹妹如此貌美好說話,心中對她添了幾分好感:“多謝妹妹,叨擾了。”

茯楹擺了擺手,溫和地說:“你和哥哥一路舟車勞頓,定是累壞了。”隨即命令侍從:“帶青姑娘下去,挑間好的客房,再準備些熱水和吃食。”

青寧俯身謝過跟著侍從走了出去。茯楹揮手屏退了侍從,亭內就剩下了茯楹和哥哥兩人。二人相對而坐,一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裴玄夜方才就注意到,茯楹小腹微微鼓起並沒有按照約定把孩子落下。他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似是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茯楹則靜靜地看著哥哥,心中隱隱猜到他定是要說孩子的事。

“小七,你糊塗啊!”裴玄夜忍不住開口,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憂慮,“你可知這孩子會給你帶來多大的麻煩?我一路上路過不少城池都貼著你的畫像,看樣子大楚的狗皇帝並沒有相信你在那場大火中死了!萬一以後被他發現你帶著孩子假死,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