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 章 試探楊卿

若是楊志遠早一點透露出這個香皂即將成為貢品的訊息, 那麼楊允功自然還能從中運作一番,打壓沈江霖。

然而現在木已成舟,如何再去扭轉陛下的金口玉言?

不管基於任何的原因, 楊志遠的所作所為都讓他大失所望。

楊志遠揚起頭看向楊允功,認真道:“祖父,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孫兒是在為陛下辦事, 外洩太多資訊, 與孫兒仕途無益。”

楊允功萬萬沒想到一向在他面前都是十分乖順聽話的楊志遠居然說了這麼一番話出來,楊允功雖然在外頭首輔氣度深沉, 但是對著自己的孫兒,卻是底色盡顯:“無知!可笑!”

“若是食君之祿, 你食的也是我們楊家的祿, 若沒有我在前頭為你掃清障礙,你的官途會是一片坦順?”

“你以為陛下會因為你忠於職守,就會看重你?你的身上早就打上了楊家的標簽,你不為楊家辦事, 卻想著獨善其身?真是何其天真可笑?!”

楊允功的每一個字都仿如一把把尖刀刺入楊志遠的心中。

祖父永遠是這樣, 他看不到他個人的努力,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施捨、都是楊家的栽培, 而他自己, 只是一個提線木偶、只是一個聽話的工具而已!

楊志遠深吸了好幾口氣,卻依舊沒有辦法壓抑住胸口被積壓的越來越深的怒氣, 這種怒氣中帶著多年的不甘和怨念,在下一句楊允功的指責中終於爆發了!

“你若是再有下回,那就給我滾回你爹身邊去!”

“好!那孫兒明日就請辭, 收拾行囊回湖廣老家,這麼多年孫兒只顧著侍奉祖父,沒有堂前盡孝,是孫兒的不是。”

楊志遠哪怕說著這些話,卻依舊在剋制著自己的言行,這是被教條到骨子裡的君子之風,可是此刻卻是與他心中蓬勃的怒氣在互爭高低,但是他脖子上的青筋卻一根根暴起,顯示著極為隱忍的怒意。

“砰”一聲,然後便是價值千金的端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聲音。

楊志遠在看到硯臺朝他砸來的時候居然根本不閃不避,讓那個硯臺的一角正好撞擊到他的左前額上,瞬時間,左前額處流下了一道血痕,從額頭到鼻樑,蜿蜒而下。

楊允功看到這個情景眼睛閃了一下,轉瞬卻又平靜下來,嘆著氣道:“希君,你知道祖父老了,馬上就要退下來了,我是希望你能走的比祖父更遠更好啊!”

首輔不愧是首輔,玩弄人心的手段堪稱一流,從剛剛的怒氣騰騰,到此刻顯出頹喪之態,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若是換了旁人此刻或許已經開始反思己過了。

然而楊志遠卻是楊允功一手撫養大的,他太瞭解自己這位祖父了,他直直地挺立在原地,眼中閃過一絲嘲弄之色:“祖父,您太高估孫兒了,孫兒一輩子都不會再到祖父的高度了。”

楊志遠的話讓楊允功心中一驚。

然後便聽楊志遠冷然繼續道:“祖父,你何曾看過一個身不由己的提線木偶能行至遠方的?孫兒只是一個器物而已,根本不配有自己的思想,一個身不由己的人,又有什麼本事輔佐君王,治國平天下?”

楊允功從書案後面繞了出來,站到了楊志遠的面前,楊志遠的個頭要比楊允功高出半頭,致使楊允功不得不抬起頭,盯著楊志遠沾滿血跡的臉,平靜道:“那你待如何?”

楊志遠一瞬間也卸下了自己的怒氣,同樣變得十分平靜,只聽他一字一頓道:“我想做一個我自己想做的官,有自己的政見,而不僅僅只是祖父的應聲蟲。”

“好!好!好!有志氣!”楊允功撫掌而贊,然後下一秒,楊允功猛的轉過身去,冷冷道:“那你就靠著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不要用一丁點楊家的資源!”

楊志遠心跳劇烈、頭皮發麻,甚至牙關都是咬緊的,但是他依舊深深作了一揖:“謹遵祖父之命。”

楊志遠今年已經二十又八,在之前的二十八年裡,他是一個亦步亦趨的聽從者,是他祖父手中一塊可以任意塑形揉捏的泥土,是背負著楊家未來希望的獨行者。

楊允功其實心中是老懷甚慰的,他認為只要楊志遠順著他鋪好的路走下去,即使不能繼續創業,但是做到守業卻是易如反掌。

可誰知道,就在這個新老權力交替之際,出現了變故,楊志遠遲來的叛逆打了楊允功一個措手不及。

楊允功原本以為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孫子自然是會服軟的,他已經不是血氣方剛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夥了,他自己都已經為人父,在官場上也打磨了這麼多年,哪怕一時意氣,此刻也該知道低頭了。

誰知道楊志遠竟然梗著脖子要和他槓到底!

楊志遠說完這一席話後,直接跪倒在地,深深磕了一個頭,然後便利落地站起身來,轉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