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 155 章 天崩開局

範從直不知道為何, 感覺背脊上一寒。

往身後的窗外看了一眼,外頭的天已經黑透了,範從直嘬了一口牙花——看來天氣要涼了, 一會兒出去身上得披件氅衣了。

這一場酒局吃的十分盡興,走的時候沈江霖還每人送了一些京城的土儀, 錢是不值得多少,但是勝在都是一些河陽縣這邊看不到的東西,頗為精巧新奇, 讓眾人更是對沈江霖的好感上升了許多。

會做人、能溝通、同時背景後臺又夠瓷實, 這樣一頓連消帶打下來,原本這些人是想給沈江霖來一個下馬威的, 現在卻是完全沒了一開始的念頭,等回去的路上, 範從直還和陳主簿感嘆, 到底是京城裡世家豪門出來的公子,比之前一個泥腿子出身的縣令有氣魄和能耐多了。

陳允橫是範從直的狗腿子,自然是範從直說什麼就是什麼,聞言連連點頭。

陳允橫原名叫陳敬, 走了範家的路子, 當了個九品主簿, 為了表示對範從直的忠心, 甚至請範從直重新賜名, 範從直便說,“我是從直, 那你就允橫吧。以後你我二人,便是異性兄弟相交。”

要不是還要點臉面,陳允橫幹脆連姓都能改了去。

蓋因他深刻明白, 他能從一介布衣過上好日子,全部仰賴範家,仰賴範從直。

範從直自己本身雖然讀過幾年書,中了秀才,但是說到底,其實是個仗著身家背景,有點文化的混子。

但是偏偏範從直這個人還特別推崇讀書人,在雲南這個教化還不夠深入的地區,範從直常常以自己的秀才身份為傲,同時還藉著讀書求學的名義,經常拜訪各種“名師大儒”。

陳允橫便是其中一個“大儒”。

陳允橫讀了小半輩子書,但是他只讀四書五經,研究吟詩作對,考了多年,只中了一個童生,後來幹脆不考了,走名聲路線,經常寫一些憤世嫉俗的詩文,和另外幾個脾性相投的人混在一起,出了幾本歷年的選本集註,再寫上自己的大名,這些年裡在雲南當地倒也有幾分名氣。

範從直自從訪上了陳允橫後,兩人都是追捧一些風雅事物、不事生産又愛高談闊論之徒,簡直就是臭味相投,認識了沒有半年,就要好的和親兄弟似的。

範從直自己考中了秀才後,連考了兩年舉人都考不中,好在家中富庶,倒是不在意多養著他幾年,但是範從直自己吃不了那份苦,一想到每次鄉試都要關在裡頭九天六晚,他就嚇得腿肚子打顫,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去考了。

範嚴達考慮到自己這個兒子拈輕怕重,又眼看著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再這麼耽誤下去也不是個事情,就幹脆託人給他弄在了本地河陽縣做個縣丞。

照理來說,大周朝是有迴避制度的,便是當地人不在當地做官,但是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範嚴達幫範從直的戶籍調到了外地去,然後再到河陽縣做縣丞,那就不礙事了。

範嚴達自然也掂量過,也就他們河陽縣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再加上又是個八品縣丞,沒有人會追究,這才敢這麼幹,若是換了旁的富裕縣城試試?

而陳允橫就是搭上了範家的快車,也跟著撈了個主簿當當。

當然,好處不是白給的,陳允橫就是幫著範從直做事的,若是出了紕漏還得拿陳允橫頂包,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上一任知縣名叫任孝祥,大器晚成中了三甲進士,又因為沒什麼背景關系,被吏部點官到了河陽縣。

饒是如此,任孝祥依舊躊躇滿志,想要在這裡做個絕世清官,做出一番政績出來。

結果誰知道,到了河陽縣,才明白什麼叫做一貧如洗,同時底下的縣丞、主簿、小吏和捕快,他誰都指使不動,有時候甚至他叫他們往東,他們偏要往西,再加上任孝祥上任之後水土不服,三天兩頭地生病,心中更是抑鬱不得志許久,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任孝祥這個知縣當的憋屈無比,最終突然一朝病重,就死在了任上。

家中死了頂樑柱,好不容意供出來的進士官老爺,原本以為可以一人得道雞犬昇天,結果是帶著整個家族往下沉淪,妻兒老小不能接受,一路回京去鬧,結果鬧到現在也沒鬧出個明白事來。

範嚴達也警告過兒子,不要事情做的太過分,新來的知縣不比上一個,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一些的。

範從直一開始還對他爹的話有些不以為然,只以為他年紀大了,怕這怕那的事情就多了,如今見了沈江霖一面,倒是將這個想法收斂了許多。

開局穩定下來後,沈江霖便開始進一步詳細盤點上一任留下來的工作,並且打算實際走入民間,看看此地的老百姓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

在盤點任孝祥的工作記錄的時候,沈江霖的眉頭幾乎是一直皺著的。

大周朝評定地方官的政績,一般是從稅入、人口多寡、各種案件的數量以及儒學教化等幾個方向給到上等、中等、下等的評定,而沈江霖翻完了上一任留下的記錄,沒有一向是能說的過去的。

若不是人死了,所有的方面應該都是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