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測算鹽量

元朗面上一派平易近人, 只是在眼神看向崔管事的時候,崔管事隱晦地搖了搖頭,元朗才微微一笑。

崔管事剛剛發現了疏漏就馬上折身回去, 沈江霖和大部隊會和,崔管事則是派了親信去詢問剛剛和沈江霖對話的鹽丁, 知道沈江霖只是問為什麼會變成鹵水,析出鹽晶一類淺顯的問題後,鬆了一口氣, 並且暗暗朝著元大人搖了搖頭。

“年輕人看什麼都新奇, 想我們當年初入官場的時候,不也是如此?”元朗給了沈江霖一個臺階下, 在馮會龍面前替沈江霖解釋道。

馮會龍渾不在意,甚至意有所指道:“沈經歷出身名門, 從小在京城長大, 想來很少外出,也不知道人間疾苦罷了,本官看到的卻不是這些鹽晶如何稀奇,而是這些灶戶鹽丁之艱難啊!”

說完這些之後, 馮會龍還有些意猶未盡, 又吟唱道:“長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艱吶!”

馮會龍之虛偽寒磣人, 元朗等官員在聽完馮會龍掉書袋子吟嘆完之後, 也是目瞪口呆。

若是普通百姓等站在此處,看著馮會龍迎風而立, 面上一片悲天憫人之色,恐怕都要跪下來口呼“青天大老爺愛民如子”了。

可是,是誰在揚州城裡一醉兩個月?是誰在揚州城裡吃遍各家酒樓?是誰在揚州城裡揮金如土, 大肆斂財?

元朗是清楚自己是個貪官汙吏的,正是因為自己清楚自己是個什麼人,所以他行為處事的時候便會有所保留,盡量強硬,可是馮會龍的厲害之處,連元朗都拜服,這個人是怎麼能夠做到臉皮比城牆還厚的?

就他,還好意思感嘆“民生多艱”怎麼能被他說得出來的!

別說元朗等人了,就是明明知道馮會龍是在演的沈江霖,也是心生欽佩。

甚至有時候沈江霖都有狐疑,這馮大人,該不會是本性流露了吧?

不過沈江霖面上卻是裝作閃過一絲不忿之意,顯然是對馮會龍的評價不滿。

元朗心中好笑,不過這馮會龍對這個下屬不滿意,倒是讓元朗起了拉攏之心。

畢竟沈江霖背後還站著榮安侯府,榮安侯府在京城之中有些人脈,能拉攏過來再好不過。

“沈經歷沒到過海邊,沒見過如何曬鹽制鹽,頭一回見自然是新奇,可對我們這些兩淮鹽官來說,這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

元朗確實對鹽業十分精通,見沈江霖對制鹽法特別好奇,元朗還仔細說了說海水制鹽的過程以及每一步需要注意的事項,每一塊細節他都說的頭頭是道,沈江霖看著元朗的目光越發明亮,眼中充滿了崇敬之色。

元朗忍不住有些好為人師起來,更加詳細地介紹了一番這個贛榆鹽場,從它地理位置的考量和選址,到每個月潮汐的變化規律,包括整個贛榆鹽場有多少戶灶戶以及多少鹽丁都介紹了一遍,只是到了關鍵的地方,元朗都是語焉不詳地略過,或者說一個十分模糊的數字來概括。

如果說沈江霖真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或許根本發現不了其中的玄機,但是沈江霖原本就是奔著確切的産鹽量來的,如何聽不懂元朗口中的避重就輕之意?

但是沈江霖只作不知,十分捧場地連連點頭,直呼受教。

元朗帶著馮會龍、沈江霖一行人走遍了贛榆鹽場,邊走邊介紹,沈江霖不得不說,放開元朗的政治方向和貪婪不談,元朗對於鹽場的治理和了解,確實非一般人能所及,元朗很多治理的理念也相當前衛嚴謹,就手段上來說,這是一個幹將。

然而,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贛榆鹽場的巡視工作,在馮會龍提出有些疲憊後,這才在愉悅的氣氛中準備結束。

離開的時候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一個在用耙子歸攏鹽晶的鹽丁幹活途中不小心被絆了一下,正好摔在了馮會龍的腳邊,叫馮會龍嚇了一大跳,鹽場崔管事一邊小心賠禮道歉,一邊馬上揪起這個鹽丁就往旁邊一扔。

那個崔管事長得人高馬大、肌肉遒勁,摔倒的鹽丁卻是瘦骨嶙峋,被崔管事提起來的時候,簡直就像個小雞仔一樣。

沈江霖凝目細看的時候,那個鹽丁大約已經快五十了,整個人幹瘦如柴,黝黑的臉上全是皺紋,被崔管事扔倒在地的時候發出了“砰”的一聲,他也不敢呼一聲“痛”,立馬翻身起來跪在地上,低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身體在微微發顫。

沈江霖立在海風中,模糊的聽到“鞭三十”的命令,那個人就被另外兩個崔管事手底下的監工帶下去了,鹽場上的其餘鹽丁俱都默默幹活,不敢有人上前來求情的,彷彿都是冷心冷肺之人一般。

然後又見崔管事小跑過來,笑呵呵地對馮會龍解釋道:“賤民無狀,沖撞了大人,小的已經處罰過了。”

馮會龍擺擺手,沒放在心上。

沈江霖卻又看了一眼碩大鹽場上,頂著海風默默幹活的那些鹽丁們,這些人裡沒有一個身上有幾兩肉的,剛剛聽元朗講,這些鹽丁被編入灶戶後,只要在鹽場辛勤勞作,每月都會給到月銀二兩。

雖然官府對於這些鹽丁有著極大的管控權,不允許他們從事其他行業,不允許他們私藏銷售食鹽,但是每個月二兩薪俸,在大周朝其實算得上是高薪職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