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趙潛尋釁

沈江霖是最喜歡這種辦公氛圍的。

入了秋, 天氣不冷不熱,每日裡到了衙門點卯,然後泡一壺清茶, 就開始看書修史,有時候翰林院小廚房還會提供一些美味小點心, 佐著清茶吃,手藝竟是意外的不錯。

這種日子,除了在黃寧村的那兩年, 倒是意外在沈江霖初入官場的時候就享受到了相似的待遇。

清閑自在, 每日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事情,甚至因為科考之路已經完結, 沈江霖無須再費盡心思打磨文章,白日裡研讀史集, 下了值養花侍草, 偶爾若是感覺冷清了,去他大哥院子裡逗逗兩個小家夥,更是特別的好玩。

沈江霖想到自己昨日看到小侄女的頭上戴了一朵小絹花,應該是底下侍女給她做的, 小小粉粉的一朵, 精緻可愛, 小丫頭頭發都還沒多少呢, 竟然已經開始臭美了。

沈江霖一開始有點好奇, 摸了摸那朵絹花,不小心帶出來一點, 離開了小侄女的頭,小家夥一下子就哭嚎了起來,嚇得沈江霖連忙將絹花幫她戴了回去, 然後小家夥一下子又開心了,拍著手掌露出了僅有的兩顆小奶牙笑。

沈江霖起了壞心眼,又拿開了她的絹花,小家夥馬上就嚎了起來,沈江霖將絹花往她頭上一戴,就開心地拍掌笑,沈江霖覺得好玩極了,又反複了兩次,直到他大哥黑著臉連名帶姓地叫了他名字,他才訕笑著將絹花給小家夥戴好了。

日子過的充實,有了閑暇的時光,《求仙記》的最後一冊也很快就寫完了,沈江霖想了想,最後還是又謄抄了一份,派人給寧王送了過去,送過去後寧王府那邊也沒有音訊,沈江霖不管,照舊按照他的步調生活。

時間一晃就入了冬,翰林院的辦公房內已經開始燒起了炭,他們是一個面闊三間的大辦公房,每個人都有一個長案辦公,擠擠挨挨有三十來人,人多又燒炭,裡頭算不著冷,只是四面直稜窗都是用的窗紙糊的,大冷天的又不能窗戶長開,故而採光不是很好,室內由些昏暗。

他們一幫子新人入翰林院也有三個月了,每日就是修史、修史、修史,沈江霖沉迷其中,其他人卻很是有些坐不住了。

陸庭風和陶臨九都有些家學淵源,知道翰林院是怎麼一回事。

陶臨九的父親陶雲亭本身就曾是老翰林了,後面實在混不下去了,做了十幾年官,家中還是一貧如洗,又遇上兒子也要科考上進,花出去了不少銀子,這些年都是用著陶臨九母親雲氏的嫁妝銀子。

雲氏是個性好的,這麼多年供養自己的夫婿和兒子,她是無怨無悔,但是作為母親她卻不得不為兒子考慮終身大事,想到丈夫做著翰林官卻是越做越窮,家裡的底越來越薄,她不得不和陶雲亭商量,她最後一點嫁妝銀子是不能再動了,總不能以後兒子要成親了,連聘禮都拿不出來吧?

陶雲亭這話聽進去了,萬般無奈之下,他放棄了最後一點在翰林院出人頭地的想法,通了自己的老關系得了一個兵部六品主事的小官,手裡頭算是握了一點小權利了,家中情況才改善了一些。

陶臨九比誰都清楚,若是在翰林院得不到主官認可,又不能露頭的窮翰林最後會是怎麼一個結局,所以他一開始的心思就不在修史上,每日的工作只是應付著完成,且進度極慢,更多的時間則是花在結交翰林院的各位同僚,打聽大家各自背後有什麼交情和路子上。

陶臨九是陶雲亭之子大家都知道,只是陶雲亭本身這個人就不是那麼會做人的,可能是父子淵源,陶臨九雖然急切想掙一份前程出來,但是有時候講話又有些直沖,馬屁拍不到點子上,反而讓有些人心底還不舒服上了,故而進度不甚理想。

陸庭風和陶臨九不同,他雖然知道翰林院的情況,但是他看到的是他祖父的那條路。

陸昌言就是從翰林院出來的,他卻能一路高歌猛進,最後雖然沒有做到閣老,但也是閣老下面的心腹之人,官拜吏部正三品左侍郎,絕對不會是朝堂上查無此人的情況。

因為有著先輩的激勵,再加上陸庭風卷王的性子,他看到了沈江霖在認真修史,他便不自覺地也投入了進去,心中想的,你修的多,我便比你修的更多,總不能這方面還不如了你!

其他五個庶吉士基本都是寒門出身,不懂裡頭的彎彎繞繞,一開始還認真修史,可是修了三個月的史了,這活上官也不看也不說,你愛修多少修多少,愛修多久修多久,修完了,修的好不好,更無人評說,交給了自己的上官後,人家直接將那些手稿往旁邊一放,就笑吟吟地再遞給你一堆書籍,讓你繼續幹。

這越幹,心裡是越沒底,越迷茫了。

每個月領著只夠一個人吃飽的飯食補貼,做著感覺是個進士都能做的活,這些人徹底沒了方向了,早知道是這樣,為何還要費勁千辛萬苦要考這個庶吉士,還不如直接點官下放去輪其他官職不好些?

聽到一些同科來信交流,便是一地知縣,那也是很有實權的,底下的豪門鄉紳捧著,百姓們畏懼著,錢谷刑獄,哪樣不經縣官的手?

雖然同科們信中也有抱怨新官上任三把火,底下人有不聽調令的情況,可是在這些庶吉士看來,這更像是一種炫耀——炫耀他們有能力去施展,炫耀他們大權在握、可以在一縣之地呼風喚雨。

而他們卻每日只有一件事——修史,修不完的史。

失落後悔佔據了他們的心裡,不由就時不時地刺探一甲三人如何看這事情,可誰知道,那六元及第的狀元郎好似修史修出了樂趣來,每日就是埋頭看書,不停地寫寫寫,手稿寫了一本又一本,彷彿不知疲倦似的;而那個榜眼陸庭風更是可怕,好像和狀元郎槓上了似的,他完成一本,他也要完成一本,絕不落後,看的人都傻眼了。

唯有陶臨九的做法還有些參考性。

庶吉士是觀政進士,他們有三年的時間學習觀政,原本他們以為自己至少可以進內閣觀政,幫著內閣處理一些雜事,或是在翰林院幫忙草擬詔書、條例等等要事,可誰知道,這些活都有一些老翰林去做了,根本輪不上他們。

倒不如學一學陶臨九,在翰林院這三年多認識一些人脈,多結交結交官員,到時候以後去了其他地方,也可不落的個孤軍奮戰。

秦之況這個翰林院一把手只冷眼旁觀也不插手,這種情況每三年都來一遍,他這個翰林院的老人都已經看膩了,倒是沈江霖確實有些卓爾不群。

至少在秦之況眼裡,他有些看不懂沈江霖。

陸庭風的行為還能稱之為少年意氣的比拼,那麼沈江霖呢?他是真的甘之如飴地願意定下心來修史?還是就是心性比別人沉穩?或是他還有什麼後臺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秦之況心裡頭揣測著,不過他自己的事情都很多,沈江霖入他們翰林院的時間還短,到底要不要大力提拔,秦之況還要再看幾日,正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