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颺深夜入宮,便是為了這一宗詭異的走水案件。

一個小太監走在前面提著一盞燈籠帶路,身穿黑色斗篷的季景颺跟在他身後,被黃色燭火和白色月光搖曳拉長的兩個人的身影急匆匆往清月齋的方向趕去。

待得小太監將門從外面推開,清冷的月光洩入這幽靜暗沉的房間。正站在屍體旁看著仵作驗屍的駱司南同另外一個太監都回頭看季景颺。

季景颺掀開斗篷的兜帽,昏暗燭光中,他的神色也顯得陰晴不定。他愣了一下,沒想到皇帝身邊的近身太監齊悅居然也在。於是,他向二人行禮道:“齊公公,駱大人。”

齊悅年紀不大,左不過二十上下,在御前近身伺候的人,容貌必然出眾,由於身份特殊,他這出眾的容貌還帶著幾分陰柔秀美,若是打扮起來,竟不輸宮內妃嬪。只是也因為是皇帝身邊最能說得上話的宦官,他雖然總是眉目含笑,笑意卻少達眼底,說話慢悠悠的,聲音不像其他太監,略帶點少年氣的低沉,有時卻也十分威嚴。

此時,他對季景颺笑道:“季大人客氣了。深夜召大人入宮,實屬事態緊急,勞煩大人跑這一趟,實在辛苦。”

季景颺便又恭恭敬敬行禮道:“此為分內之事,齊公公莫要客氣才是。”

此時這屋內,除了一具屍體,便只有駱司南,齊悅,季景颺同仵作四人。那帶路的小太監早已合上門在外面等候了。

“小公公帶話說得簡單,不知道是什麼案子?”季景颺問道。

駱司南道:“你過來看看這具屍體。”

季景颺這才湊上去同另外二人一同站在屍體身側。

這具已經碳化的屍體全身黢黑,肢體不辨,臉更是連五官都模糊了,似乎輕輕一碰便會化為灰燼。

季景颺看看駱司南,等他接著說話。

“燒死的。”駱司南道,說完他便又沉默了。

若不是在宮中,有齊悅在場,季景颺便想同他槓上幾句了。

都成碳了,誰不知道是燒死的?

齊悅接著道:“這是錦陽宮的一名小宮女,名喚翠兒。晚上同另外兩個宮女一起,往集賢宮寧妃娘娘處送東西過去。行至御花園後的宮牆下,她便突然自己燒起來了。”

季景颺側頭看看齊悅,眉頭微皺。

“離她最近的小宮女還說了一句。”駱司南補充道:“‘是從內往外燒起來的。’”

“沒錯。”此時仵作說話了。

三人都向他看去。

仵作此時已經將硬邦邦的屍體開膛破肚,屍體肚子裡也是一團黑色,各種內臟被燒成焦炭,擠在一處,根本分不出心肝脾肺。

“這具屍體真的是從內往外燒的,內裡臟器無一處沒有被焚燒過,燒焦的程度遠勝於屍體表面。”仵作還一一指給三人看。

季景颺同駱司南見慣了各種慘狀的屍體,倒是習以為常,齊悅雖然秀眉微皺,卻也沒露出害怕的表情。

“這麼說吧,就算是死人火化,也不可能燒得如此乾淨徹底。”仵作還補充道。

“有看到什麼助燃的東西嗎?”駱司南問仵作。

仵作搖搖頭道:“燒得渣都不剩了。”

駱司南道:“季大人,不知你有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季景颺拿起桌上燭臺,往屍體開啟的內臟內仔細一一查探過去,忽然他用手捻起一層肋骨下的黑色顆粒,問仵作:“這是什麼?”

那是幾粒芝麻大小的黑色顆粒,零星附著在胸腔內壁上,若不是季景颺眼尖,實在難以發覺。

仵作皺起眉,搖搖頭:“下官驗屍多年,卻未曾在別的屍體上見過這種東西。”

“舍利子原來長這樣?”駱司南也湊過去看。

被季景颺背對著齊悅給了他一個白眼。

“駱大人說笑了,這也絕不可能是舍利。”仵作替季景颺答道。

季景颺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紙袋,將那幾粒黑色顆粒裝入紙袋中。

他對齊悅同駱司南道:“事出詭異,一時間我也很難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請駱大人同齊公公給下官一點時間仔細調查,明日日落之前,必有回覆。”

齊悅道:“此案發生於宮中,事關重大,兩位大人可馬虎不得。未免驚擾聖駕,此事我會先按下不報,待得明日日落之前,再作計較。”

眾人商議已定,齊悅便道要去伺候皇帝更衣上朝,匆匆離開了。

駱司南這才看向季景颺道:“你這海口誇得不錯,連個折扣都不打,你頂頭上司我此刻背後都是冷汗。”

季景颺道:“讓齊公公開口,說不定就是明日午時了,你沒瞧見他火急火燎,說話都比平日快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