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霽自在清風觀掛單以來,只做了兩樁生意。

一樁是被貶蘇州的定康世子中邪身故,屍體沒法火化的奇事。另一樁便是蘇州河上的少女浮屍案。這兩樁生意他解決得倒是乾淨利落,酬勞也不低,只是因為事主是皇親國戚,又或者事關民生,都只能秘而不宣。

是而張霽在蘇州城依舊寂寂無名,無人問津。不像他以往去過的地方,落腳個十天半月,便早已打響名號,門庭若市了。

雖說是掛單,張霽也沒好意思白住著。這日他便在自己房間幫觀潮道長寫符籙添點香油錢。只見他左手握決【注1】,右手提起沾了硃砂的筆正要落下,門外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張霽!張霽!!開門!是你小姑奶奶我來啦!”

張霽差點吐出一口老血,幸虧這筆尖沒落在紙上,否則非被她嚇得元神四散、走火入魔不可。

門外還有個人的聲音:“誰教會你叫自己姑奶奶的?又是那些話本子?還是茶館的說書先生?”

“都有啦!最近就是靳捕頭呀!他就叫我‘小姑奶奶’哈哈哈……”

張霽開啟門,冷著臉看著季寸言同雷棋道:“我忙著呢!沒事別來打擾我。”

“當然是有事才來找你的。我好朋友你兒子呢?”

張霽的蠱王從他的衣領裡鑽出來,倒是十分熟絡地落在了季寸言的肩頭。

“這就是張霽的湘西蠱王了,是不是很可愛?”季寸言問雷棋。

雷棋皺眉看了蠱王半日後道:“……這玩意兒邪門得很,你快把它還給張天師。”

張霽無奈將二人讓進屋來。過不多時,便有觀內負責灑掃的小道士給二人奉上茶點。

“二位來找在下,有什麼事嗎?”張霽問雷棋道。

“是定康世子府的命案,聽說張天師也曾經去過依山郡,瞧過世子屍體,所以想過來問問其中故事。”雷棋道。

兩個男人雖然在對話,卻都瞧著季寸言。只見她正開茶蓋,小蠱王便一頭扎進她那杯茶水裡,遊起泳來。

然後,兩個人都只有無奈地嘆氣。

張霽沒再理會季寸言同小蠱王,只對雷棋道:“確實見過。世子雙腿俱溶,殘肢滲血滲膿,惡臭無比。若不是人已經斷氣,血脈停滯,這妖氣還能把人溶得只剩頭顱。”

“你的意思是,只要人沒死,就會一直溶嗎?”季寸言問道。

張霽點點頭。

“後來屍體怎麼燒都不見燃,你說是因為屍體裡面有妖怪的內丹?”

張霽又點頭。

“我知道內丹是妖怪修煉的精華,失去內丹輕則現出原形,重則當場斃命。怎麼會有妖怪害了人,卻把內丹留在人的體內呢?”

張霽道:“其實道行淺的話確實如此。但是如果道行高深,內丹是可以脫體的。至於內丹為什麼會在世子體內。我估計是這妖怪親自將內丹放進去的。內丹進入人體,隨經脈行走,便能將人五臟六腑的精魄全數吸取——正所謂渣都不剩。”

雷棋沉吟片刻後道:“那為何在世子死後,妖怪不現身取走內丹呢?還是說是它還沒來得及,就被小張天師你捷足先登了?”

“其實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妖怪不是不想取回內丹,而是這內丹在世子體內,而世子又在世子府中。”

“此話何解?”

張霽站起來,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瞧著房間外的山巒景色。

“世子府名為依山郡,是集蘇州園林各種精華大成之作。皇親國戚建房子,還是建這麼大的園林,除了請名師名匠之外,就還得等請一個人。這個人甚至要比名師名匠更重要。”

“什麼人?”季寸言問道。

“請天師看風水啊。”張霽道:“當年幫定康世子看風水的,可不就是我師兄張雲初麼!當年定康世子重金請到我師兄過來給他看風水、起宅邸。師兄一眼瞧出依山郡那塊地不太好。後面的山是死山無風無水,前面地勢太低窪,一條活水繞過深溝,將日月靈氣全引走了。別說住人,埋人都是大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定康世子呼風喚雨慣了,什麼都得依著他的來。所以他打死也不願意換地方。”

雷棋輕輕咳嗽了兩聲,暗示張霽對親王世子,不論在世與否,都得尊重些。

但是張霽卻渾不在意,只接著道:“師兄說此處為引龍穴,格局又不大。龍是引不來的,蛇蟲鼠蟻倒最喜歡了。既然世子非得在此處建房子,就只能在其內暗中埋上一個陣法,藏住生死二門,讓魑魅魍魎即找不著路進來,又找不著路出去,也許可以擋災避禍。”

季寸言微微點頭道:“怪不得呢。我跟雷棋師兄去過世子府,裡面七彎八繞,繞得我的頭都暈了。要不是老管家帶路,我可能也會迷路出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