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帶著悔意的信,不知是何時寫就,若是此信內容屬實,陳敬榮應該在離家出走後一年左右,便去某處礦洞做起了苦力。

張栩回顧著剛剛用“知福”獲得的資訊:

此人作為一個家道中落的文人家庭的子弟,從小雖也發奮讀書,然而如今大黎之科舉,經歷了兩千餘年的變化,早已朱紫難別。

非是有點墨水在肚中便能考取的。

其背後涉及到錯綜複雜的關係,常人沒有接觸到門路,根本難以進入其中。

陳敬榮在娶妻之前六年,均參加了秋闈。

在妻子吳漪生下陳小珍之後,改為兩年一考、甚至三年一考,如此再考六次,直到陳小珍二八年華,自己竟是始終不中。

他自懂事起,在做的事情便是讀書,未曾想,如今女兒都長大了,自己仍連鄉試都不曾中得。

而從小接受的啟蒙,讓陳敬榮不肯聽從妻子吳漪的勸告,心中始終認定已經逝去的父母所說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他屢試不第,再加上沒有錢維持生活的路子,只靠吳漪的一點繡工所得銅板勉強餬口,陳敬榮不禁心力交瘁,大病了一場。

來為他看病的大夫捋著鬍子,略略把脈,開了一劑不痛不癢的藥,竟然當真治好了他不得志的心病。

倒也不是那大夫妙手回春,只是因為此藥需以酒做引子。

陳敬榮覺得此醇香之物大善,比那半日才能熬出來的烏黑酸臭湯水,好使千百倍!

自此,他嗜酒如命,在日日爛醉裡,反倒覓得一絲活著的實感。

作為一個成家的男人,陳敬榮這一生自然是活得大錯特錯;

但是在背後推波助瀾、釀造悲劇的科舉制度,也脫不了干係。

少年正在默然轉動心念,卻聽見樂潯那邊發出了一點動靜。

“啪嗒——”

少女站在那張梳妝檯前,拿起銅鏡旁邊那個落滿了灰塵的木盒,手指微動,運用氣機將塵土撫去,這才緩緩開啟。

其中鋪著一條軟布,印子修長,一看便知是收納首飾的盒子。

小妮子不做言語,默默將木盒拿過,當著張栩的面,將玉簪輕輕放入木盒之中的那道壓痕上。

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陳敬榮死前,面向著的物事,赫然是那張覆著銅鏡的桌子。

而桌子上除了銅鏡,僅剩的物品便是這平平無奇的木盒。

師姐的心思真細膩啊。

此人的遺願,大半就是將玉簪放回盒子之中。

木盒雖老,但是對於陳敬榮來說,就是玉簪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