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雨斜日照,夕嵐飛鳥還。

這南撫郡的煙雨,竟是下了整整一天也未曾停歇。

令行陣之外,小道士景聞今日第二次悠悠地從打坐之中醒轉過來。

第一次為早間辰時,舅父隨著那三位前輩入陣之後不久,南撫郡褚縣北方傳來數聲巨響。

陣法轟鳴聲、龐然大物吼叫聲雜糅於一處,又離此處頗近,似乎就在兩三里外,著實令人心生恐懼。

舅父會不會有事?

這幾聲異響,使得景聞心中倏地生出許多擔憂。

她將氣機凝於小指,“嗤”的一聲輕響,以剝離出來的半塊沾血指甲作祭,用出一式祭祀術中的“燃祭”。

在火光衍出的濃煙中,小道士察看到景執老道的神魂與肉身依舊完好,站在一顆巨石旁邊,周圍亦有四位築基期前輩在場,這才放心了不少。

若是被舅父見到我又偷偷用了祭祀術,估計又要挨訓吧?

景聞想到這裡,長出一口氣,迅速重新入定,再次運轉氣機。

她打算在結束今日修行之前,將剛剛剝離出來的那半塊指甲重新生出。

此刻,隨著日頭西沉,小道士按照以往的修行習慣開始收功。

其氣機盡數歸入下丹田,不再溢於體表之上,毛毛雨即刻濡溼了她的道袍。

景聞“呀”地叫了一聲,埋怨了一下自己的粗心,將下丹田的氣機提至全身,隔絕了雨水的侵襲,這才站起,望了望四周。

身邊有雨滴從野茉莉的葉子上匯聚,蓄成指甲蓋那麼大的水滴,抖動著胖乎乎的身子,擒住葉片搖搖欲墜。

在一陣微風拂過之後,雨滴最終支撐不住,滴落在地。

夕陽無限好。

只是依然不見舅父的身影,這讓小道士感到非常不適。

距離解龍大將掀起的“瀘池之變”,已經過去了一年有餘,景聞的內心依舊在抗拒獨處。

她還清晰地記著,那個自己還叫京玟的夜晚,那個火光將王宮的祭祀神樹、靈壇、京氏一族族人統統燒燬的夜晚——

那夜,王屍命令自己一人從王宮的暗道離開,而且不許磨磨蹭蹭,一柱香時間內,必須走完黝黑且壓抑的、足足有十里長的暗道。

阿孃作為涿國王屍,扮作決絕且霸道的模樣,自是不難;

京玟作為涿國王女,扮作堅強且識時務的模樣,亦是簡單。

她最後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孃,似乎要將這道身影牢牢刻在心中。

後者穿著王屍特有的素色王袍,血玉冕旒擋住了這位國家首領的神色。

二人就這般相顧無言,宛如陌路之人。

五息之後,京玟頭也不回地鑽進那條悠長的暗道,迅速用祭祀術將十萬煩惱絲悉數斬斷,只剩下極短的發茬。

祭祀術,“陰祭”!

若是在太一紀,發動此等的祭祀術根本不用消耗任何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