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瀟瀟雨,今朝路難行。

陳小珍手中拿著一把油布傘,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水坑。

這把傘的傘尖較長,雨後行路的時候,此傘也能勉強當一把柺杖使使。

她在城門腳附近租了一間小屋,每個月只需繳納百五十文錢,算是這寧同城之中最實惠的一批賃居了。

雖說城門腳的地塊每日都有商隊、遊人、江湖人士進出城門,很是吵雜;

但是對於陳小珍來說,對此處住所卻是比較滿意的——畢竟蟊賊也不如何光顧城門腳邊上這些又小又破的屋子,特別是附近還常有守備軍巡邏的情況下。

城門腳來回巡邏的守備軍隊伍,反而成就了此處較為安定的環境。

既然自己手腳慢,又要在清晨開店的時候趕到客棧門前,她是以一向比其他人要起得更早一些。

陳小珍很看重現在這份在客棧負責灑掃的工作。

自己的手腳自從家鄉的怪病發生之後,就變得僵硬晦澀。

掌櫃知曉此事,仍肯收留自己,月錢也不曾剋扣過,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知家鄉的怪病怎麼樣了?……

她從南撫郡褚縣逃出的時候,家裡伴著自己長大的老狗已經全然化作了銅像,神色痛苦地癱倒在地,嚇得自己失魂落魄,拔腿便跑。

不知為何,自己越跑,身軀越是沉重,四肢難以像之前那般靈活,她以為自己只是疲累不堪。

路上那些化作猙獰金屬人像的同鄉,讓她懷疑自己做了一個噩夢,然則自己因摔倒擦破的面板與真實的痛感,無一不在印證著家鄉遭難這個事實。

她一路跑跑停停,接連經過了幾個鄰村,最後上了一輛由鄰村大姐驅趕的牛車,與幾位苦命女子互相扶持,沿著官道逃出了好遠。

直到遇到了打算回村探母的陳阿聰,眾女子拼命阻攔後者回鄉,將剛剛所見的詭異場景悉數說出:

譬如陳小珍家中的老狗化作銅像了;

路上的村民化作猙獰的金屬人像了;

趕牛車的大姐當家的正在修整屋頂的茅草,突然從屋頂摔下,“喀嚓喀嚓”地碎成了幾節鐵塊了……

嚇得陳阿聰當即打消了回鄉的念頭。

最後,自己到了寧同城,經由陳阿聰向客棧掌櫃引薦一番,從此安置了下來。

那一日之後,陳小珍的身子就落下了病根,自此手腳不再靈便。

那怪病到底是何物所致?能將人畜活活轉化成銅鐵的病症,真是聞所未聞……

她一邊有些後怕地回憶著,一邊往客棧方向挪動雙腳。

待得溪月客棧就在眼前之時,她抬眼一望,意外發現了平日經常裡比自己要晚些到客棧的陳阿聰,此時竟然已經候在店門外了。

“你昨夜不是夜值嗎,今日該是午間才來,怎地來得這般早?”

陳小珍用傘尖撐過一處水窪,打算慢慢騰挪到大門前,嘴裡同時對著陳阿聰問道。

後者回過神來,伸手攙了她一把,將其扶到客棧門前。

“哦,沒事,”陳阿聰紅著雙眼,臉色疲憊地擺擺手,“我對我阿孃與小妹掛念得緊,一會我打算央著兩位道長帶我回鄉看一眼,所以今日來得早些,在此等候。”

“你還敢回去?那怪病還未清除之前,男子進去與求死沒有兩樣!”

陳小珍愕然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那兩位道長便是前來攘除南撫郡病魔的,我見識過他們的道行,很高……”

陳阿聰喃喃說道。

他還是想回去,他還是不信我。

回去你會死的啊!你叫阿聰,卻愚昧得不肯聽信婦人一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