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亙已經獨自在星落原上跋涉了十幾日,從巨大武將石像離開後,一路之上,砂土石礫中,多有殘兵露骨,不時有一些巨大的黑色骨骼橫陳於野,看其形狀明顯不是人族所有。

星落原曾是四戰之地,走在這茫無人煙之處,如同走過浩瀚歷史的長河,不同年代的痕跡比比皆現。

在經過一處巨大的廢墟時,吳亙從中找到一些奇怪的箭頭。此處應是一處軍械製造之所,殘存的箭矢、刀兵散落於廢墟中。

這些箭矢多已鏽跡斑斑,箭頭和箭身上刻有一些奇怪的花紋。按說製造箭矢,越光滑越好,可這些卻明顯違背常理,而且是大批次的製造,定然有其獨特作用所在。

聯想到雲冥當日偷襲車隊時所使用的怪箭,吳亙不由的若有所思,撿了十幾個樣式各異的箭矢捆在一起收在身上。

行走途中,不時還會有晦霧從地下出現,雖然有的幾乎淡不可見,亦可看出此地當年受異族侵襲甚重,以至於多年後仍未消散。抑或整個星落原因某種緣故與異域相通,所以才造就瞭如此奇怪局面。

走的時間長了,吳亙都懷疑是否能與趙陵一行再相遇,如此茫茫原野,錯過也是極有可能。之所以想著找到趙陵,當然是為了親手斬了那個陳統領。

吳亙歷來奉行的是,只要打得過的,仇不過夜。這次著實恥辱,被人揹後下了刀子,真拿土匪不當土匪看哪。

眼見著前面越發荒涼,再走下去,恐怕連小獸都難以獵取到,吳亙果斷掉頭折返。

在偌大的星落原行走,四下並無明顯的地標,看似原路返回,實則不知不覺間,已繞了一個大圈。前方的風漸漸大了起來,砂石亂飛,打在身上生疼。

穿過一處山隘,吳亙眯了眯眼睛。倒不是風沙大迷眼,而是前方的山坡上,竟然插滿了各式殘兵。

如此多的殘兵在此,森然的殺氣沖天,遠遠都讓肌膚感到生疼。頂著不適走到山坡腳下,舉目望去,刀槍劍戟東倒西歪,還有一些諸如旗杆、盾牌之類的軍中之物。

這些廢兵沿著山坡一層層向上,偌大的山坡,竟是擺的滿滿當當。山坡頂上,豎著一塊巨大的立石,石面平直,如被銳刀一刀劈成,上有依稀可辨的“兵冢”二字。

勁風呼嘯,吹過林立的廢兵,發出淒厲的聲音。

腰中的斷刀忽然跳動起來,感受到了斷刀的躁動,吳亙輕輕拍了拍刀鞘,以示安撫。試著往上走了幾步,一入其間,嘯聲驟然大了起來,如步行於古戰場,喊殺聲,號角聲,哀嚎聲不絕於耳。

一支支殘兵,就如一個個軍卒屍首,葬於此處無名山坡。

“咻”的一聲,一絲銳利的刀意襲來,在吳亙臉上刮出一道口子,鮮血頓時順著臉頰流下。

縱然殘兵已廢,但百戰之兵威勢猶存,怎容他人隨意踏足自己軍陣。四周無處不在的凌冽殺意,如一個個悍卒正怒視敵人。

方才那一絲刀意,恐怕是對自己的警告,再往上走,這萬千殘兵齊發,說不得能將自己千刀萬剮。

傳說百戰之兵有靈,可自行禦敵,凜然不可輕辱。這些大大小小的兵器,皆是戰場殘兵,都是見血之物,雖歷經悠悠歲月,本體業已腐朽不堪,便內中所蘊悍勇之意猶存。

走在兵林間,感受著洶湧而來的殺意,浸染之下,吳亙雙目通紅,心神似乎要失去理性,失控似的催促自己去殺戮。眼前的殘兵彷彿化為一具具軀體,血紅的手,鋒利的牙齒,軀幹支離破碎,圍繞在吳亙身旁。

“啊……”吳亙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伸手拔出了斷刀。

斷刀一出,四周的刀劍忽然爆出沖天的轟鳴,山呼海嘯般的聲音此起彼伏,如同士卒見到將軍。

斷刀抖動了起來,黑色的刀刃發出紅光,氣勢凜然。刀身雖已折斷,卻如剛剛打完一場惡戰的將軍,傷痕累累,仍氣貫長虹,威風凜凜校閱著自己的部屬。

心頭殺意被按下,吳亙舉刀向上走去,每經過一處,四周就響起殘兵的顫鳴聲,如海浪一波波奔湧不絕。

走到坡頂,轉頭向下眺望,無數的殘兵,如無數計程車卒,佇立於荒野。斷刀發出一聲嘯鳴,好似在說,兒郎們,可能隨我再戰。

轟然之聲如雷鳴般在兵冢響起。

刀魂尚存,猛志固在。

吳亙忽然覺著眼角有些溼意。

自小到大,從未有過如此情形。就是一個人獨守黑屋,遇到再大的難處,也未曾流下一滴淚水。今日不知為何,竟然動情如斯。

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壯懷時。

斷刀歸鞘,坐於巨石之下,遠望兵冢,久久不能釋懷。

過了很久,吳亙方才醒轉,轉頭打量這塊寫有“兵冢”二字的巨石。石面平整,不見一個凸起。將手輕輕放到上面,一道縹緲的刀意傳來。

恍惚間,好像看見一把巨刃,從天而降,銳不可當……。

沉浸其中良久,吳亙方才脫出,舉步繞過巨石,向著山下而去。

臨到山腳時,吳亙停下了腳步。

前方風沙中,出現了兩個人影。人影漸近,逐漸顯露出來。能在此處出現的人物,又豈是易與之輩。

來人一高一低,籠在黑色斗篷中,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看不情容貌。唯一醒目的是,二人背後都插著一把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