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牆上,吳亙低頭看著腳下這座矗立多年的堅城。

寒陸城,鐵手行省主城,自姬家奪得領主位後,就一代代不停營建修繕。若是姬家改制成功,這裡還可能是昆天洲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都城。

這座城原本並沒有如此規模,初始時只是一座小城,後來隨著日漸人多,又屢次向外擴建,重新修建了城牆,才形成了如今內城外城的格局。

青灰的牆磚,斑駁的青苔,石頭上的腳印,無不印證著這座城的滄桑。經歷了幾百年的歲月,換了一撥撥領主,看過風花雪月的繁華,看過人走茶涼的悲傷,堅城仍雄立一方,護佑著姬家本族和城中的居民。

與一般大城規制不同的是,城牆四隅各築了一座角臺,角臺突出於牆外,各建有一座高大的石人雕像。經歷了漫長歲月的侵襲,石人身上的紋路業已斑駁,有幾隻俏麗的鳥兒跳躍於石人身上,讓厚重的牆頭多了些靈動。

戰事的陰影還是漸漸籠罩到了這座大城,乘坐飛梭至此,吳亙並不能直接入城,只能按著守衛的意思落在城外,而他本人因著鎮撫的名號則是上了城頭。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遣手下送來了茶水,小心翼翼問道:「鎮撫,東邊打得還順利。」

軍官的盔甲上還掛著一個蟈蟈籠,似是剛編織好,應是給家中的稚子所造。看著這個因為常年在城頭上風吹雨曬而面容黑紅的漢子,吳亙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撒謊。

每一場大戰,人們往往記住的是那些名將智將悍將,但別忘了,真正支撐起這些大戰的,卻是如面前漢子一般、千千萬萬的普通士卒。

也許在外面,他們就如城外原上的野草,低微而卑小,但他們也有自己的親人,也有倚門盼歸的稚子,也有那不算富裕卻依然溫馨的家。這一棵草,放在家裡就是頂天的柱。

雙手扶著城頭,吳亙看著城外波光粼粼的護城河,「東邊打得很慘,整體來說還是賊人強了一些,而且可能另有賊人要攻打寒陸城,在東邊了事前,這裡並不會得到實質的幫助。」

「哦,那就是要打仗了唄。」漢子應了一聲,就好似答應別人吃飯一樣輕鬆。

吳亙不禁動容,沒想到這個普通的軍官,面對這場要死很多人的戰事,竟是這麼從容,那這寒陸城還能被打破嗎。

「不怕嗎。」

「寒陸城還沒有被人攻破過,怕什麼呢,怕就不打了嗎。」漢子憨厚的笑著,笑容十分燦爛。

「哈哈,是啊,怕什麼呢。」吳亙仰頭大笑道,方才的一點傷懷蕩然無存。

「鎮撫,聽說你是最能打的人族,連俺牧人都打不過的,外洲的人族也都是這麼利害嗎。俺也知道,在昆天洲人族是被欺負的有些狠了,其實人族裡也有大英雄。」

漢子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著吳亙,能以一介人族之身統領諸多牧人,吳亙已然成了一個傳奇,無形中讓很多牧人改變了對人族的印象。

「最能打,不敢談,打仗嘛,還是要看像你這樣的悍勇之士。」吳亙上前用拳頭捶了捶對方的胸甲。

正談笑間,有一名老者上得城來,卻是奉姬宸之命,請吳亙入府一敘。

與那名軍官告別,吳亙隨著來人向城下走去,走了幾步吳亙忽然轉頭,看向那個仍在笨手笨腳編織蟈蟈籠的漢子,「老哥,怎麼稱呼啊。」

漢子面帶赧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叫李四啊,家裡排行老四。」

一個金珠從吳亙手中飛出,劃了一道弧線落到李四手裡,「李老哥,給嫂子和侄兒的見面禮,下次一起喝酒。」

漢子急走幾步剛要推脫,吳亙已經笑著走下了城牆。

馬車停於姬宸的府前,依舊是稀稀拉拉的護衛,老者

帶著吳亙和楊正,仍是到了前次見面的屋子。

門前,綠珠早已候在門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吳亙。前次來時,吳亙不過是跟在姬夜後面的小跟班,今次再至,卻已成了手握重兵的鎮撫。

楊正看了綠珠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他出身於皇家,那些能夠服侍貴人的僕人,哪個不是七竅玲瓏心。哪有僕人直勾勾看著客人的,這樣一個憨憨的女子立在這,著實有些顯眼。

老者讓楊正在外等候,只容吳亙一人入內。等入了正堂,姬宸仍在裡面的書房忙碌,慕容雁玉已是帶了兩名侍女候在堂中。

「吳鎮撫,多日未見,也不來府上走走。倒是聽羽薔多次提過你,說你在鐵手行省可是打出了赫赫威名,幾個家族都爭著搶著想要招徠鎮撫。」慕容雁玉笑意晏晏,貌甚客氣。

「這都是托夫人的福啊,自打上次賜了躞蹀後,諸事順遂。怪只怪軍務繁忙,奔波於各地,倒是來寒陸城少了些。」吳亙將自己腰間的躞蹀往上拉了拉,笑眯眯衝著慕容雁玉深施一禮。

「鎮撫請坐,外子忙完馬上出來。」慕容雁玉微笑著請吳亙入座,自己也在主位坐了下來。

「羽薔性子有些任性,此次與賊人攪和在一起,倒是讓鎮撫頭疼了。放心,我定會狠狠叱責於她,讓她帶人返回家中,閉門思過。」慕容雁玉抬手示意上茶,衝著吳亙起身淺淺施了個禮。

吳亙微微一怔,難不成慕容家要出兵的事這位還不知道,「哪裡哪裡,慕容少主還是心向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