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原本柔順的河水被攪了清眠,咆哮著奔向下游。河面上,一條白線迅疾滾來,愈來愈快。浪頭處,隱隱現出一把鋒刃,斬向困於亂石灘中的大船。

船上的漢子連連暴喝,臉色通紅,重重跺著腳下的木船,身後出現了一株筆直的青松。青松挺且枝繁,蒼勁的枝杈伸展開來,如傘般覆在了船身上。

身旁的護衛身上也是浮出淡淡青松虛影,立於那株高大的青松之側。大樹小樹相連,竟然形成了一道松林,抵擋著撲面而來的浪頭。

暴戾的巨浪撕扯著松林,光華亂閃,不斷有松樹湮滅,又有新松再生。幾經反覆,終是擋下了第一波的浪頭。船上的人剛鬆了一口氣,緊接著第二道巨浪又接踵而至,整個水面,如傾覆了的雪堆,奔騰飛卷,沸騰怒鳴。

接著是第三道,第四道,一浪疊著一浪,兇猛的撞擊著松林。細小的浪花如一把把匕首,孜孜不倦的剮削著松枝。

第五道浪頭過後,松林變獨木,只有那株最高大的青松依然挺立,如蓋的松枝已經殘缺不全,再也護不住身後的木船。漢子身旁的護衛也是東倒西歪,有的被衝入水裡消失不見。

刀氣衝過青松的空隙,肆虐於船身之上。桅杆倒了,甲板破了,船樓塌了,整個船身側傾在驟然漲水的亂石灘上,隨著水流滴溜溜打轉。

目睹身下木船慘狀,漢子怒不可遏,不再一味防守,拖著重劍向第六道浪頭奔來。

斷刀幽幽,濁浪滾滾,河面上,吳亙踏浪而來,就好像鄉間年畫上弄潮的神人,蓄積六擊之勢,斬向巍巍青松。

河面上響起一聲驚雷,一記對擊過後,漢子翻滾著落向遠處的水面。吳亙前進之勢亦是受阻,後退兩步沒入水中。

一時間,浪消,松泯,方才的異象俱皆消失,只餘無數渾濁的浪花不停打著旋兒。

忽然,漢子落水之處,水面翻起沖天的浪花。漢子從水中跳出,身上破破爛爛,幾無一處完好。看著持刀立於水中的吳亙,漢子嘯叫連連,身體不斷蠕動。

從其後背處,伸出十幾根粗壯的樹枝,連帶著身體也化為灰褐色,上有如鱗堅皮。整個人模樣大變,倒好像是一棵樹,生了一張人的麵皮。

“死。”漢子面色猙獰,身上的樹枝忽然快速變長,變得如人腿般粗細,斗折蛇行,向著吳亙刺來。

吳亙微微一怔,難不成自己真是黑塔家的剋星。持刀在手,踩著水面直奔這些蜿蜒而來的樹枝。斷刀輕巧的在樹枝間遊走,忽而點點畫畫,忽而大開大合,所到之處,留下一片片殘枝碎屑。

漢子痛的大吼一聲,忙不迭將樹枝收回。從水面躍向空中,作勢要斬向吳亙。可剛躍到一半,卻身體一晃,就要向岸上掠去。

吳亙將手中的一截樹枝扔到水裡,亦是高高躍起,空中傳來刀劍撞擊的聲音。

片刻後,吳亙踩在漢子身上,帶著長長的破空聲,將其硬生生踩入了水中。

站在水面上,吳亙掃視著水下的動靜,可等了半晌,漢子卻未浮出水面。

過了許久,在下游百餘丈外,有一團黑影迅速從水下接近水面,接著破水而出,向著岸上的密林奔去。

吳亙撓了撓頭,並沒有追趕的意思。黑影剛近樹林,就被林中出現的沙支莫給截住,一記鞭腿轟在身上,再度飛向了吳亙的方向。

沙支莫手裡拎著一個人的腿,如拎著個布娃娃,蹦蹦跳跳向著吳亙的方向跑來。身後那人的身體,不斷撞在堅硬的石上,好似一個破麻袋。

此人正是白音,身上已是慘不忍睹,不知捱了沙支莫多少重擊,早已死去多時。

漢子從淺水中掙扎起身,一聲不吭再次向著對岸跑去。再留下來,恐怕只會如白音一樣的下場,那個狀似瘋癲的傢伙,絕對會將自己一拳拳錘扁。

可剛跑出幾步,就見一左一右,吳亙和沙支莫已經圍了上來,再無逃跑可能。

“小子,只要你肯降,我可以留你一條活路。”吳亙笑眯眯打量著如困獸般的漢子,開口勸降道。

眼前此人定然是黑塔家的直系,要不然白音不會親自作陪。留下他,等楊正回來,說不定會有上百種手段對付黑塔家,而且吳亙也想借機瞭解一下黑塔家的內幕。

一個活著的黑塔家子嗣,可比死人有用得多。